耻耻傻白甜

OOC到理直气壮的同人文。

【婧群像AU/不可言喻】初智齿(上)

*送给春天和七穗。

*包含CP不可言喻、芋泥、昕雪、妮刘而上 除不可言喻及芋泥外均微量 昕寅不离友情向

*时间设定2010年

*所有所有长大过的夏天和你。

  完结

——

就算知岁月无多无憾的生存过  在爱惜中离座已经不错


1.耳洞 

刘雨昕离开学校那天,只有谢可寅去送她。 

国际班从统一的会考结束之后就不再正式上课了,学生要么自己出去学语言要么出去学那些有精英味的课程,只有每周五的厨艺课大家会聚在一起,聊一聊哪个学校可以做保底,哪个offer含金量最高。课程list里全是川菜,水煮鱼、水煮肉片、鱼香肉丝、辣子鸡丁,仿佛为了确保他们以后出了国还是中国胃中国心。 

谢可寅没想好自己以后去哪,学什么,除了爸妈坚持要她出国以外什么也不知道,和那些仿佛已经一脚迈进常青藤的同学显得格格不入。刘雨昕原来也是一心要进UCLA的,后来学了街舞之后谢可寅才和她玩得好了。她们俩有一个电煮锅是共同财产,放学的时候从学校旁边的BHG超市买年糕鱼饼和丸子塞在空书包里带回来,晚上一边看偶像剧一边吃部队锅。这样算起来她们的友情也不是从刘雨昕跳街舞开始的,是因为厨艺课上刘雨昕吃光了自己做的辣子鸡丁。 

谢可寅的英语口语很好,但读写不太行,因为她喜欢看美剧又崇拜艾薇儿。刘雨昕则和谢可寅相反,她高一的时候就能写too much stress placed on这种句子,可是不太敢和外教说话,好在刘雨昕没有提过大家互相帮助补习的提议,她只会问谢可寅自己的锁舞帅不帅,肌肉震动明不明显。 

谢可寅的审美和刘雨昕不一样,她觉得艾薇儿那种才是真的酷,而不是宽松的裤子和像条死鱼一样在地上弹来弹去。只有刘雨昕去当练习生这件事酷到谢可寅心里去了,但很遗憾,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这么想。 

她们的学校出过西城区的理科状元,也出过北京市的理科状元,但没听过西城区popping冠军,所以学校不太高兴,刘雨昕的父母好像也不是很高兴,只有刘雨昕觉得无所谓,那就退学吧,至少学校没理由接着不高兴了。谢可寅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走,刘雨昕说她除了不能和谢可寅住一个宿舍以外一切都会照旧,谢可寅就放心了,她打心眼里觉得刘雨昕在哪儿都能有出息,所以一点也不担心刘雨昕会后悔。 

但除了退学当练习生这件事以外,刘雨昕还是那个好学生刘雨昕。她们从宿舍走到校门口的一路上刘雨昕都在劝谢可寅找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是玉木宏也不是2PM那种,打从心底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可能时间太短促了,谢可寅什么也没想到,刘雨昕就安慰她可以多尝试一些,然后叫的出租车停在她们面前,两个女孩站在校门口匆促地拥抱了一下,再见放在眼神里,没有说出口。 

晚上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谢可寅觉得这个画面太伤感了,春夏之交的午后,校服和牛仔裤,柳絮在漂浮。这是一次真正的道别,然后人生轨迹会越错越开,直到有一天她们能在山顶重逢,或者消失不见。抱着这样的念头,谢可寅认真思考了一下刘雨昕的提议,她觉得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就试一下,如果未来能够和刘雨昕重逢就太好了,和U-KNOW也行。 

刘雨昕没睡,对谢可寅认真思考这件事十分满意,搜肠刮肚地帮她在短信里出主意。马术?太贵族了。摄影?太老爷们。唱歌跳舞?她要是有兴趣就跟刘雨昕一起学了。难不成要物理化学? 

她们想到后半夜,发现谢可寅只是想在空调房里不动脑子的待着。但刘雨昕不会泄气,她说明天会从网上搜一搜,如果还找不到,就每一种都去试一下。谢可寅说那就见面聊吧,等刘雨昕训练完了去吃冰激凌,她想吃哈根达斯,过了五分钟,又发了一条消息说鲜芋仙也行。 

第二天谢可寅睡到中午,起来打了个粉底抹了个口红,又试着画了下眉毛,发现还是有点蜡笔小新的意思,擦擦画画半天,最后干脆卸掉了,带了个三眼仔的棒球帽遮住。出门之前她在镜子前面转了一圈,又把马尾放下来披着头发,她看过刘雨昕公司的那些女孩子,不扎头发是告别学生气的第一步。 

到国贸到的太早了,给刘雨昕说自己去逛逛刘雨昕也没回消息。谢可寅觉得自己朋友是不是太少了,她坐在长椅上把自己的N97推开又合上,合上再推开,刘雨昕的短信终于到了,她说让谢可寅看场电影,时间就差不多了。 

谁知道电影院在哪个商场里?谢可寅想还是先吃一顿再说,但写字楼里都是些外贸精品店,拐了半天才找到一家日料,她一边进去一边想着今天喝不到波子汽水了,因为她不会弄那个珠子,刘雨昕才会。 

进了门谢可寅被里面的场面吓了一跳,因为日式暖帘后面是一个趴在椅子上的裸女。过了两秒钟谢可寅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纹身,这他妈压根不是拉面店,是刺青店。 

刺青师问她有没有预约,谢可寅觉得这个时候说自己走错了很像专门来占这个客人便宜的,所以狠了狠心说了谎,她说自己想打耳洞。刺青师说你等一会,我们这边快结束了。谢可寅说哦,我不着急,我先去吃个饭一会再回来。 

“我两点还有预约,你还是等一会吧,”刺青师阻止了谢可寅往后退的脚,然后往前蹭了一下椅子,谢可寅这才借着台灯的灯光看清楚刺青师的脸——其实也没有,她带着口罩,但眼睛很漂亮,至少眼妆很漂亮。 

这也太社会了,虽然她穿着长袖衬衫和水墨蓝的牛仔裤,但谢可寅已经想象到对方身上密密麻麻的纹身,她一点也不敢忤逆这位姐姐的意思,只好四下打量哪里能让她没有存在感地待着。地上做了加厚铺了榻榻米,谢可寅只能脱掉鞋子,露出印着皮卡丘的亮黄色袜子,她想了想又把袜子一起脱掉了,这才走进来。 

“坐一下吧,我马上好。”

刺青师姐姐没有抬头,谢可寅走到香蕉黄的懒人沙发上坐下。太舒服了,谢可寅在豆袋里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就是地板有点扎。 

刺青店不算大,拥挤但有序,只放了一张牙医诊所里的那种椅子和一张按摩床,但刺青师身后打了一整面墙的柜子,非常整齐地摆放着颜料、针头、机器的耗材、硫酸纸、送给客户的小包装的凡士林和一些没有标签谢可寅也认不出来的东西,榻榻米、茶几上的瓶中花和墙上的浮世绘猫海报上透露出一种似是而非的日式味道,更像美国犯罪电影里那种亚洲人在唐人街开的刺青店。 

刺青针的嗡嗡声令人毛骨悚然,混合着对血珠、肿胀和对牙医的恐惧,谢可寅无可避免地代入自己躺在那里的样子,很疼吗?看刺青师姐姐的专注程度和那个裸女姐姐的表情又不太像,但是酷是真的。尽管还没有上色,但破骨而出的锁链和玫瑰也太震撼了,谢可寅觉得自己的蝴蝶骨在隐隐作痛。 

工程在五分钟里完成了收尾,谢可寅却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可能是头皮发麻的错觉。接着她让裸女姐姐在一边等血渗完给她上药,在这个间隙里可以给谢可寅扎耳洞。 

“来这边坐,妹妹。”

还是被认出来是妹妹了,谢可寅觉得是三眼仔的错,可是她也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像个小朋友过。她乖巧地坐过去,发现刺青师姐姐已经在准备耳钉和消毒的棉签了,新的紧绷感重新席卷了她。 

她给刘雨昕发了短信,我要打耳洞了,和一整个屏幕的感叹号,最后被迫着分成了两条短信发出去,刘雨昕还是没在线,直到刺青师姐姐问她打25的还是45的,有什么区别?一般的钉和纯银的钉。那就45吧。一个还是两个?先来一个试试?左边还是右边?左边,不,右边吧。 

刺青师姐姐笑了,裸女姐姐——现在已经反穿上了一件仙鹤刺绣的墨绿色绸缎棒球服,甩着两截空袖子——在旁边搭腔,怂恿说喻言你给她打一对,然后熬过一周就可以出去臭美了。谢可寅心说原来刺青姐姐的名字也这么酷,一边试着为自己的耳朵讨价还价,可是还没有开口就被喻言打断了,天,太丢脸了,她居然还带着帽子。 

谢可寅忐忑地把帽子摘掉,对着镜子理了理被压的头发,而对面的喻言已经撸起了袖子,手腕上有一行纹身,但看不清是线条还是字母,她捏着谢可寅的耳垂,用圆珠笔画了一个点,然后让谢可寅照镜子看打这里可不可以,谢可寅不知道打在哪里可以,但耳垂红的厉害。 

还没来得及看另一边耳朵的颜色,镜子被没收了,喻言用酒精棉包裹着她的耳朵用力揉了起来,谢可寅疼又不敢叫,整个脸缩成了一小团,姐,不用这么快吧?咱们是不是可以聊聊天什么的? 

聊呗。喻言重新撕了一片酒精棉给耳钉消毒,和她纹身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可能是因为还带着口罩的缘故。要不要让她把口罩摘下来?还是问她打耳钉会不会扯到面部神经导致失明? 

“我想问……”

谢可寅紧紧闭着眼睛,咽了口口水,但就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喻言用力地又捏了自己一下。 

“好了。”

什么?谢可寅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镜子里自己的右耳上已经带上了一颗很小的银色耳钉,然后一丝非常非常细微的痛楚才从麻木的耳坠开始蔓延。 

“三天不要沾水,然后一周之后可以来换钉,”喻言帮还在对着镜子端详的谢可寅抹上红霉素,“不要用手去碰,但是药膏可以涂。”

不用手碰怎么涂药膏?当然要是说出来就会被当成杠精,谢可寅还在观察着自己的耳朵,真牛掰,这就完事儿了? 

“还得结账呢。”

裸女姐姐搭腔,自己先笑了,喻言的眼睛眯起来,也是在笑吧?谢可寅一边掏钱包一边观察她,纹身师不都该很高冷吗,但还是很好看,如果以后自己也能这么有范儿就好了,至少得比以后的刘雨昕更酷。 

“你再打一个吗?”

不了,先这样。谢可寅想下次要带刘雨昕来一起,让刘雨昕也害怕一次,尤其是拿到那张被划了一个格子的积分卡之后——然后,她希望至少能看到喻言的下半张脸。 

“行了,今天别吃辛辣和发物,会疼一会,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点,别和头发缠在一起。”

喻言找了谢可寅一张五块的,好像要送客了,谢可寅哦哦了两声,拿出手机来看刘雨昕的新消息,也是两条,但只有一个字“啥”,和一百二十个问号,谢可寅心情好了起来,收了手机,又端详了一下全新的自己。 

“你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我想问,谢可寅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直视着喻言那双好看的眼睛。 

 

“你收徒弟吗?”

“我想跟你学纹身。”

 

2.vanilla

下午一点四十五,刘雨昕还没下课,还得学一个小时十五分钟的声乐常识,倒是谢可寅一点也不着急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等着喻言的答复。 

喻言笑了,她微曲的刘海跟着一起颤抖,好像真的开心到了。而裸女姐姐笑得和她的装束一样豪放。这好笑吗?谢可寅知道这么问太冒昧了,但她是认真的。 

“行不行?”

“学纹身啊……”喻言把小桌子上的东西归置到银色的铁皮盒子里去,然后用用剩下的酒精棉片擦了擦桌子,“你还是学生吧?”

“我不是那种学生,不上课也没关系。”

谢可寅说完觉得歧义太大了,又解释了一遍:“我要出国念书,学校让我们自己出来学东西。”

喻言点点头,但是仍然不置可否,倒是裸女姐姐好奇地问她在哪个学校。金字招牌一样的校名说出来之后连喻言都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谢可寅心想我看起来不配吗?姐小学还是全校大队长呢。不过喻言惊讶的显然不是这个,她认真地问谢可寅学纹身和出国的关系在哪,听起来更像嘲讽。 

谢可寅有点泄气,她也觉得自己不靠谱,但是年轻人不就该喜欢这些东西吗?滑板,涂鸦,烟熏妆,出现在流行歌歌词里的那些鲜艳的颜色,枪花和骷髅头,浮世绘和北欧传说里的青铜战马与六芒星。 

“我也不知道该学什么,但我挺喜欢这个的。”

喻言抿了一下在口罩后面的嘴唇,仔细地端详着谢可寅,她身上带着一种非常漫不经心地散漫,那是还没有成年的,被生活爱着的女孩才会有的气质。她真的是个小朋友,尽管已经学着画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成熟的妆容了,可是看起来还是没有任何值得被提防的尖锐感,连表达的方式都是孩子气的,像小动物那样眼巴巴地看着,然后伸出小爪子摁一摁。 

搭腔的是穿着衣服的裸女姐姐,她走过来问谢可寅现在在上几年级,出国想念什么,谢可寅说高二了,念什么没想好,但她朋友建议她找个喜欢的东西。那你会画画吗?会,从幼儿园开始就学了,一直到初二,觉得水粉太消磨耐性了,就不学了,去学架子鼓。为什么?艾薇儿在演唱会上打鼓太帅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偶像,但谢可寅担心裸女姐姐——她自称叫安琪——站在这个位置会被外面的人看到还在止血的后背,但安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问她纹身不就是让人看的吗?她说的没错,可是因为耸肩牵动后背疼的脸都扭曲了的样子更好笑。 

喻言勒令安琪回去躺着,打断了这场无厘头的对话,安琪佯怒着抗议,但还是老实地趴回去了,喻言开始给她上药,然后扯了一张巨大的保鲜膜贴在她的后背上,这画面太搞笑了,谢可寅捂着嘴努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小妹妹我跟你说你不要得罪我!”

安琪钻进卫生间去穿衣服,留给谢可寅一句暴怒的呐喊,但谢可寅一点都不怕她,她感觉得出来安琪喜欢她,这是一种天赋,讨人喜欢还能恃宠而骄。但对喻言,这种天赋好像失灵了,谢可寅凑到正在做记录的喻言旁边,这才注意到裸女姐姐的名字应该是安崎,安室奈美惠和滨崎步?这可比小天使酷多了。 

喻言做了个简单的记录,写的是行话吗,谢可寅看不懂,可能是说完成度也可能是缴费记录,因为不懂才迷人。 

“姐姐你收我吧。”

“也不是不行,”喻言合上本子,转过头来看着谢可寅,“但是你想怎么学?”

“什么怎么学?”

“学纹身最短两天就能上手,”喻言指着机器,“拿着机器当在皮肤上画画就行了,真不难。”

“……太草率了吧?”谢可寅想我行吗? 

“但是学手艺没有这么简单,”喻言尽量说得温和一些,“你如果马上要出国,其实我不是很建议你学,因为可能没空练习,而且不练的话就没多大意义。”

难道是学画画没学下去被讨厌了?谢可寅觉得有些灰心,但确实从那种被冲昏头脑的狂喜中冷静下来了一点,她可能只是经过昨天之后发现有东西合她胃口而感到释然,并不是真正做好了学习的准备。不过,有一点谢可寅觉得很开心,喻言是为她着想的,不是上来就三千块包教包会,至少她没看错人。 

“怎么啦?”

安崎从卫生间出来,除了换衣服居然还给自己扎了两个丸子头,看起来很显小。但鲜艳的口红证明她不是孩子,还没到二十五度就换上的牛仔短裤也证明她不是,谢可寅觉得自己被两个成年人无声地孤立了,因为三眼仔的帽子,因为皮卡丘的袜子,还有无法掌控人生的那种幼稚感。 

“仔细想想吧。”

喻言像是在回答安崎,也像是在弥补谢可寅的失落,安崎打量了一下谢可寅的表情,对刚才发生的事了然于胸:“妹妹,冲动是魔鬼。”

“冲动是一切伟大创举的开端。”谢可寅顶嘴,但是笑了。 

“但是,如果我想好了,可以来找你的,对吧?”谢可寅转头去问喻言,这回喻言点了点头。 

“学费六千块,然后得经常在店里坐班,”喻言告诉她学徒要做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些对你来说是不是问题,但是你下定决心了也得问问爹妈的意见。”

“行行行。”谢可寅满口保证着。 

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准备下一个人要用的材料,从垂下的刘海里看见谢可寅和安崎在互相挤眉弄眼,觉得有点好笑,问:“你不是要吃饭吗?”

“对哦,这附近有日料吗?”

她真的想吃拉面了,还要加一份葱花和一份叉烧的那种,安崎主动说要把她带过去,谢可寅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和喻言摆了摆手:“我下次要带朋友一起过来。”

“好。”

喻言点点头,既不是特别热情也不是特别无奈,那就确实是看不上打耳洞这五块十块的生意。谢可寅一边想着一边过去和安崎坐在一排穿鞋,她看上了安崎的马丁靴,安崎看上了她的皮卡丘袜子,她们交换了店铺名字,然后一起走出了纹身店,直到现在谢可寅才看到这家店的名字——逆刺。仔细想一想觉得有点过时,但鱼骨一样质感的字体设计卡在谢可寅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名字,当然也有可能是爱屋及乌。 

 

安崎带她像走八卦阵一样从一个楼窜到另一个楼,谁也想不到在光鲜亮丽的soho里隐藏着这么曲折的路线,谢可寅想也许自己也能试试写作,写一部城市里的冒险流浪记,但安崎帮她推开日式推拉门的时候,骨汤的香气让她把这个念头忘记了。 

安崎没有留下来和她一起吃饭,但她们换了电话号码,约好谢可寅可以在她下次补色的时候过来看。谢可寅点了加浓汤底的黑蒜芝麻拉面,两个河童细卷和一份草莓大福,等刘雨昕的时候又要了一份唐扬鸡块和柚子鸡皮,直到她觉得再吃下去就没有胃口留给哈根达斯了才停下来。这就是她下定决心学一样东西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刘雨昕看着盘子里仅剩的两块炸鸡,愤怒地喝了一大口谢可寅的可尔必思。 

她们去哈根达斯店的路上,交换了新生活里发生的所有细枝末节。谢可寅说了喻言,安崎,耳洞和学纹身的打算,刘雨昕先关心了耳洞疼不疼,多少钱,怎么护理,然后是安崎这个名字好像听过,嘴角有颗痣对吗?那是以前学舞舞社的老师,虽然没上过她的课,但是世界真小,最后才是喻言和学纹身,刘雨昕只问了几句,让谢可寅发现自己除了卡片上喻言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对她一无所知,谢可寅在大街上抬腿就踢刘雨昕,刘雨昕耸了耸肩,答应下次陪她一起去见见。 

刘雨昕现在开始以社会人自居了,也对,退了学的就不能算学生,但只一天就打算变成谢可寅的监护人还是让谢可寅感觉她是在身体力行一个伦理哏。刘雨昕讲了她变成练习生的第一天,迎新会上的香槟、以前走过巴黎时装周的名模老师还有能够把腿随随便便踢到头上去的前辈,谢可寅又觉得果然学生和成年人的世界有条明显的界限,刘雨昕已经一只脚跨过去了。因为她被欢迎的时候是用酒精表达的,但也不仅仅是因为这样。 

她们吃了冰激凌,谢可寅故作深沉地点了甜度不那么高的抹茶球,但刘雨昕想都没想就点了香草,只忠于原味这件事好像又赢了自己一点。但是“成年人”刘雨昕对谢可寅的成熟论感到很诧异,成年人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冰激凌店而只点两个可怜兮兮的冰激凌球的。只有小朋友才会把冰激凌碗刮得干干净净,而大人已经不配拥有这样的乐趣了。 

 

3.佛手柑 

喻言也才二十二岁,没有时间演绎谢可寅想象中那种丰沛的人生阅历,学纹身是因为进美院之后的一次作业,真掰开了揉碎了说,就什么都乏善可陈。 

但真正令谢可寅和刘雨昕感兴趣的不是那种荒诞的故事性,而是她对自我的了解程度,和使用自己的时候那种娴熟和自如。她的眼妆是好看的,香水是服帖的,穿衣风格是令人舒服的,和人交谈时候的态度是不需要故作镇定的,不像谢可寅永远无法处理好自己的眉毛,或者刘雨昕拿着一件七分裤的时候思考上身要穿哪一件衣服。喻言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了这些事情,然后还有一份很酷的工作和一辆二手吉普。 

打了耳洞的第二天谢可寅就拉着刘雨昕来找喻言, 但喻言不在店里,是店主接待了她们,那是个留着寸头的更有个性的女生,名字也很有特点,叫上官喜爱,出于礼貌她们没问这是艺名还是真名,不过十分钟之后谢可寅还是问出来了,因为上官喜爱真的很值得被喜爱。 

喻言今天没来是因为学校毕业的事,上官喜爱告诉谢可寅和刘雨昕,显然听喻言说了谢可寅昨天的所作所为,但到底是怎么说的?谢可寅想问但又不敢问。 

喜爱姐问刘雨昕要不要打耳洞,刘雨昕说让她看看日历,然后掏出她的手机装模作样的像个商业人士查看自己的schedule,其实是课程表,刘雨昕算了一下后天大后天和大大后天没有形体课,沾水的风险会小一些,约定好那时候再来。谢可寅问上官喜爱自己能学纹身吗,上官喜爱说谁都能学,只要……她故意拉长了音,只要交够学费?只要不耽误学习?谢可寅和刘雨昕争相恐后的接话,喜爱哈哈大笑,说其实只要有手就行,但你们自己也清楚,得对自己负责。 

对自己负责这种话家长说了太多次,学校也三令五申,但未满十八岁呢,犯罪都难判刑,说到底还是让学校和家长操控的木偶。刘雨昕倒是自己去承担风险了,可是她没有年轻人的冲动吗?谁也说不准。谢可寅觉得为什么大家都要对根本没办法负责的她们讲这种话呢,不就是得在一次一次无法承担的风险里才学会长大吗?所以大人说这种话只是逃避自己的责任罢了。 

但除此之外,谈话都很愉快,她们追问喜爱姐有没有遇到难搞的客人,有没有和帅哥客人恋爱,还有喻言是单身吗?喜爱姐说不知道为什么来这儿的客人基本都是女孩,男孩也是Gay居多,所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都还挺难搞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不可能。至于第三个问题,喜爱姐说应该是单身,因为喻言的生活已经被客人和毕业答辩填满了,不需要恋爱也没时间恋爱。 

喜爱姐又问她们,练习生有没有勾心斗角的,学校里有没有白马王子,谢可寅说对哦,我为什么没想到还可以谈恋爱。 

刘雨昕马上吐槽:“因为你只喜欢偶像剧里的男的。”

谢可寅不服气:“我这种美少女早就应该谈二百多个男朋友了。”

其实她谈过恋爱,但真没意思,高中男生就想着篮球和上床了,谢可寅交换过几双AJ之后就腻了,根本没有聊得来的话题。还是偶像剧好,玄彬帮你穿高跟鞋,元彬陪你养狗,只要你敢想,没什么做不到的。 

她们再去纹身店之前,谢可寅买了三本关于纹身的书,啃了五十几页,但是欠缺按文索骥的想象力,就丢在枕头旁边了。刘雨昕染了头发,经过两个小时汗流浃背的“汗蒸”和头皮持续渗透性的疼痛,终于有了一头看起来很标新立异的金发,眉毛也染成了一样的颜色,还在上学的谢可寅不无嫉妒地点评就差一个耳洞就圆满了,刘雨昕说你可以染那种棕色的,平常看起来是深色,阳光下会很好看的颜色,但谢可寅觉得不怎么安全。她还有几个月就能到高三了,犯不着在高二忤逆校规。 

去逆刺的时候又是只有喻言一个人,也没有客人,谢可寅帮喻言和刘雨昕介绍了彼此,好像她已经和喻言很熟了的样子。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她甚至也是凭着发型才认出来眼前这个好看的,没戴口罩的小姐姐是她心心念念和刘雨昕念叨了好几天的喻言。那天晚上她只是从床上翻下来,找到钱包里的积分卡,把喻言的手机号输到了自己的手机里而已,然后就抱着空白短信的屏幕睡着了。 

总体来说,喻言看到谢可寅还是挺开心的,至少已经能熟络地打招呼了。谢可寅说她决定好要学纹身了,钱也带来了,一年能学完吗?喻言稍微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谢可寅,又看了看旁边的刘雨昕,才点了点头,说半年就行,又问谢可寅有没有和家里说,谢可寅说说了说了,钱还是她爸妈给的。 

其实谢可寅和家里说的是自己想重新学画画,她妈在电话里说行,等我和你爸暑假就回国了,我给你买套辉柏嘉吧,有360个色呢,放你屋里摆着也好看。谢可寅说好,那我还要一条灰色的LV围巾,我爱你妈妈,再给我打点钱吧,又一堆乱七八糟要交的钱。她妈说行,但你千万别老吃麦当劳,不然会爆痘。她初中叛逆期的时候特恨她爸妈,但现在已经学会放过自己也放过父母了。 

喻言把谢可寅信封里包着的六千现金放进抽屉里,连点都没点一下,谢可寅立刻觉得她师傅太酷了,连社会人刘雨昕也被帅到了,她用口型对谢可寅说了一句牛逼。 

但现在也上不了课,喻言说认识机器还是去家里上,因为工作室的机器不好拆下来给她讲,那就只能先给刘雨昕打耳洞,谢可寅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的朋友,终于轮到她体验“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打耳洞”的恐惧了。喻言问刘雨昕打一个还是两个,刘雨昕说一个,喻言又问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刘雨昕的回答比谢可寅坚定很多。 

谢可寅表示不满:“哇,我打右边你就打左边呗,咱俩还能买一对的耳钉带。”

“要是拆开来带,也不在乎带哪边。”

居然是喻言在反驳,谢可寅在吃惊之余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哎,又在师傅面前丢脸了,谢可寅低下头去挑耳钉,徒弟有折扣吗,她喜欢这对手枪和手铐的,可以做酷毙了的杀手姐妹。 

刘雨昕比她表现得淡定多了,一声都没出,等谢可寅意识过来的时候刘雨昕都已经开始自己给自己抹药了,她赶紧挤到喻言旁边去观察刘雨昕的耳朵,也有点红,但位置很正,配刘雨昕的新头发刚刚好。 

谢可寅说还不错。其实她能多夸点的,但是旁边的喻言让她分心了。她身边萦绕着一种很好闻的香气,虽然谢可寅还分辨不出来这种味道是广藿香和龙涎香的混合味道,也不知道这就是在百盛一层的巨大广告展板上停留过很久的打着黑色蝴蝶结的那一款Mon Paris,但她敏锐地意识到这是女人应该有的味道,既不是小说里那种令人向往的白衬衫的阳光气息,也不是她最近深深迷恋的Dove小黄瓜沐浴露的气味。总之这个味道很好闻,不过和它本身的成分没有多少关系。 

之后她们在逆刺又逗留了一会,谢可寅装模作样地重新保存了一遍喻言的手机号,然后发了一条“谢可寅。”过去,这个句号的用法还是从《小时代》里学到的:成熟的人从来有条不紊,只用句号表达收敛的情绪。 

在离开之前,她们还好运地遇到了一个靠大众点评闯入的客人,也因此才知道纹身店里还有图集这种东西存在。刘雨昕喜欢上了一只眼睛悲伤又温柔的鹿,谢可寅则找到了一只肌肉线条很飒的独角兽,共同点是她们都不喜欢那些Old School的十字架和骷髅头。 

果然是好姐妹。谢可寅在刘雨昕肩膀上砸了一个“你懂我”的一拳,决定要把自己出师之后的第一个作品留给她,至于纹什么?就这只鹿吧。和刘雨昕一样乖戾又温顺。 

谢可寅和喻言约好了上课的时间,周一中午在喻言望京的家里,带个笔记本,还有以前画过的画。谢可寅说我看书了,上面说不会画画也没关系的吧,是把图转印上去就好了。喻言说你爱带就带,不带也行。好好好,带带带,师傅都要求了,当然要带。 

走出门刘雨昕才扯了扯谢可寅的衣服说我觉得喻言姐刚才提出让你带作品是想帮你再看看学画画的事情,谢可寅一跺脚,哈?不是吧,那我刚才岂不是很傻?刘雨昕说没事,我习惯了,喻言姐也会习惯的。谢可寅很烦躁,你不要叫我师父喻言姐,因为我感觉你跟我差辈儿了,在占我便宜。 

但是乐意当你爸爸的才是真朋友,谢可寅拽着刘雨昕直奔商场,要买生日礼物给她。刘雨昕指着手机上的4月19号挑眉,hello?提前一天还当着我的面买?朋友别做了,绝交到明年你生日之后那天吧。谢可寅说靠老娘早给你买好了,这是追加,你爱要不要。行吧,买什么?香水?可我不懂这个。 

谢可寅也不懂,但总归长了鼻子可以用的吧。柜姐说小姐这么年轻用雅顿绿茶很合适,绿茶的味道是真的好,但不是谢可寅想要的,刘雨昕倒是按照网上的帖子找到了一款她觉得适合谢可寅的Jo Malone的葡萄柚,谢可寅说好闻吗?刘雨昕说,当然,不然我干嘛让你试。谢可寅心说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她想知道的是会不会像喻言身上的反转巴黎,能弥补自己并不存在的女人味sexy。 

半个小时后她们拿卡付了款,有点小贵没错,但因此更心怀激动。结完账谢可寅就抓着刘雨昕直奔厕所,逼着她和自己一起赶紧试一试,然后把帕尔玛的蓝色地中海和祖玛珑的透明瓶摆在一起拍照、传上人人。 

 

起什么名字?不如就叫柑橘姐妹花吧。 

 

4.Star

 

喻言的家很大,但是格局非常拥挤,因为之前房东为了多租出几户打了隔断,直到喻言和她的朋友把这儿整租下来,但墙是不能拆的,所以她们家的客厅其实是一间主卧室,要进门之后穿过一个走廊,打开门才能豁然开朗。 

客厅除了客厅应该有的沙发茶几电视以外还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区域,喻言带着谢可寅径直穿过了那片粉红色要乱糟糟地溢出来的“儿童乐园”,走到另一边一看就是美术生的工作台边上。对于工具排列整齐得不像个美术生这件事,喻言解释说第一是她趁着毕业彻底收拾了一遍,第二是因为她来自一个军人家庭。原来如此,谢可寅还以为她一直挺着的后背是因为跳过芭蕾。 

她的那个粉红色的室友,据喻言说是在做明星,演过一些没听过名字的电视剧和没听过名字的电影,还出过一张正版比盗版更便宜的专辑,那些香喷喷毛茸茸的迪士尼公仔、风格乱七八糟的衬衫裙子和那些排列整齐的信都是粉丝送的。然后喻言补充了一句,扔也不能扔,留也没屁用。谢可寅问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喻言说曾可妮,你听过吗?谢可寅憋了一会,说我回去会搜搜看的,你别告诉她,我下次就知道了,我会要签名的。喻言说别,你见到了她什么也别说,当然你要是喜欢这些公仔就另当别论了。 

喻言搬了两个折叠椅过来,问谢可寅喝什么,但没有碳酸饮料,没有果汁,选项只有咖啡,冰红茶,红糖姜茶和矿泉水,谢可寅说那冰红茶吧,结果喻言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无印良品1.5L的凉水杯,里面灌满自己煮的清澈的红褐色茶水,谢可寅发现她一直错怪了喻言,她以为这个姐是冷美人,没想到是冷笑话的冷。 

看来学习不会无聊了,谢可寅专业捧哏十七年不是盖的。不过喻言话锋一转就聊到了谢可寅的美术水平上,她说其实纹身还是要靠艺术天分的,因为得知道不同风格的图案用什么样的手法和针法,和画画一样,用什么笔,用什么手法,在什么画布上画,这些你学过美术的都可以融会贯通。 

喻言从箱子里拿出不同的纹身机,教谢可寅先认工具,常见的线圈机和马达机按不同材质的她收了几套,手动的纹眉针笔和日式手刺也见到了,谢可寅被要求每样拿在手里试了试,随后的一个半小时里喻言把机器拆成了零件,又让谢可寅把那些螺丝弹片给原封不动的装回去。 

“我万一装错怎么办?”

“你想下上战场的士兵装错枪了怎么办?”

“那应该马上跪下来祈祷吧。”

“……”

好在谢可寅记忆力还不错,导致免受横死在喻言家里的劫难,但这课上的还是有些出乎谢可寅的意料,她以为是艺术修行,结果是电机、物理、化学、历史和皮肤科医学研究,可怜她特意从箱子里翻出来的Hobo春限。当然喻言是故意的,因为她说她第一次上课的时候也兴冲冲地带上了联名款的Moleskine,而且是从美国人肉背回来的。你的老师是谁?喜爱姐?倒是也像干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在谢可寅终于能够认出每个部件的材质之后,喻言宣布了下课,并留谢可寅在家吃饭,但她一直和谢可寅在客厅用电视打PSP,看起来毫无下厨的冲动。直到六点半,有人掏钥匙开了门,是那个在喻言嘴里一团糟的小明星曾可妮回来了。一身白色OL套装,金色的细跟高跟鞋,带着大的夸张的深绿色蛤蟆镜,左手搭着一件毛呢外套,右手提着一个看起来就是昂贵餐厅的纸质打包袋,看起来生人勿近的样子,谢可寅有点拘谨地站了起来打了个招呼。 

一打招呼就露馅了,曾可妮把衣服往地毯上一丢,拉下墨镜摆了摆手,哎你就是老喻的小朋友吧?多大啦?我天你可真可爱!我先进去换个衣服,老喻这袋子里是烤肉,我放桌上了,跟你说话呢,你听着没? 

曾可妮一进屋,谢可寅赶紧掏出手机百度百科之,二十五,选秀出道,是百度百科已经有粉丝名称叫可妮兔这一项的那种级别,但她看起来也太不像个明星了。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是个悖论,因为谢可寅认为自己已经喜欢上她了。 

曾可妮的第二次出场就温柔多了,史迪仔的大T恤,A&åF的天蓝色运动裤,还有无印良品的咖色厚底拖鞋,谢可寅说可妮姐你真好看。曾可妮先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然后发自真心地大笑起来。她说等我卸了妆你再夸我会比较开心诶妹妹,但是你嘴真甜,我要送你个礼物。 

喻言在这段对话发生的时候从她俩中间径直穿了过去,提着纸袋子进了厨房。谢可寅觉得有点发毛,但是曾可妮似乎毫无察觉,她很自然地接手了喻言的手柄,你们打到哪儿了?我靠,超时空要塞第七关你们居然过了?厨房里的喻言突然喊了一句曾可妮你吃不吃主食。曾可妮也喊,昨天的煮玉米还有吗?喻言说我给你微波打一下,你要想蒸就自己过来开火。曾可妮说行,喻言就不说话了。 

喻言开火把烤肉在平底锅上重新煎热了,端着整个锅就上桌了。谢可寅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平底锅,喻言说这是个家用的烤肉盘,什么人会往家买个“家用烤盘”啊?但这是望京,一切又都很好解释。 

在饭桌上曾可妮一直在讲最近娱乐圈的八卦,谢可寅最开始听得很入神,后来才发现曾可妮是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少吃几口东西。这就是光鲜亮丽的明星背后?谢可寅觉得自己成不了曾可妮这种人,刘雨昕倒是很有这样的潜质。 

洗碗的还是喻言,因为曾可妮说要送谢可寅回学校。从望京到复兴门?又不是从望京到酒仙桥,当然,就算是从望京到酒仙桥谢可寅也不会同意的。不过曾可妮说她是要见一个合作的摄影师,在力学胡同的一个私家菜馆,所以也算是顺路。那你回来得几点了?两点?三点?反正姐姐不像你们高中生需要早起。 

喻言洗完碗出来,提醒曾可妮把三星的备用电池带好,另一支iPhone也拜托再临时抱佛脚充一会电,曾可妮说我会带钥匙的,不会吵醒准备毕业的大学生,喻言冷笑着说你喝多的时候带钥匙有用吗?谁凌晨三点砸楼门砸得被邻居报警了,反正不是我。 

谢可寅一边很喜欢看这种狗血八点档剧情,但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存在很有些尴尬,我只是个孩子,不对,我只是个第一天上门的客人啊?曾可妮被说得没声音了,讪讪笑着,扑上去握着喻言的胳膊摇来摇去的撒娇,是意外,以后不会,再犯你就揍我。喻言说我能揍得到你也行,别你先被人绑了。曾可妮说你放心我要是被绑了,我就报我老板的手机号,绝对不跟你要钱。喻言被噎了一下,曾可妮又赶紧呸呸呸,说我不会被绑架的我这么大人了是不是?你别让小谢看笑话了。 

被点名的小谢举着小书包表示自己压根不存在,喻言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去屋里给谢可寅拿练习用的画纸,她的课后作业是让谢可寅下周交上来一张想在自己身上纹的图案,内容无所谓,但最好复杂一点,这样好方便她依据这个案例展开手法和技法的讲解。 

“你说老喻像不像我妈?”

曾可妮问,但谢可寅不太好意思回答,不是因为喻言像妈,是因为你太像傻儿子了。但曾可妮就只是吐槽,喻言出来的时候还从善如流地推着谢可寅让她快点穿外套。谢可寅说我外套在我身上穿着呢,姐,你先进屋装手机电池好不好? 

曾可妮进屋再出来的时候又是天上地下的大明星,及膝的米色风衣,紧身的牛仔裤,手里还提着砖色的龙骧包,像随时能被狗仔偷拍一样完美。按喻言的话说就是曾可妮别张嘴就是妮可基德曼,一说话就是妮可基点德吧。谢可寅觉得这句话很精辟,后来想想喻言也是这样,喻言的朋友们都是这样。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才算熟悉,谢可寅觉得自己能融入喻言的生活圈子里是因为自己是个不需要防着的妹妹,因为她跟自己的同学就不行。她同学都是精英教育下长起来的,不管有的没的未来怎样,见第一面先把家世背景学习成绩这几根孔雀毛亮出来再说,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这种才是成熟,谢可寅觉得那个圈子明明没劲透了。 

曾可妮不知道谢可寅在想什么,提溜着谢可寅的书包带把她带走了。喻言送谢可寅到门口,嘱咐她到宿舍里了发个消息,又嘱咐曾可妮得看着她进校门,谢可寅突然有种小时候她妈出差临行前嘱咐她爹别天天给她煮方便面吃的感觉。 

但是谢可寅的爹不会送她这种礼物。谢可寅下车的时候曾可妮说你落了这个,接着堂而皇之地从自己的风衣兜里掏出一支迪奥的淡粉色的唇釉递给她,作为嘴甜的礼物再合适不过了,对着光能看到亮片在发出珍珠一样的光泽,这东西真好看,但颜色也太浅了吧?曾可妮说你要涂一遍口红,再把唇釉抹上去,你看老喻平常就是这么画唇妆的,是不是效果很好? 

“那你怎么不用?”谢可寅仔细看了看曾可妮的唇妆,哑光的正红色。 

“我谈正事诶baby,”曾可妮扯了扯自己的风衣,“没看到我今天的女强人look吗?”

谢可寅哦了一声,给曾可妮道谢,然后摆了摆手,抓着唇釉走进了学校。 

可是,喻言的唇妆到底长什么样子?谢可寅抱着这个疑惑给喻言发了报平安的短信,洗了澡,爬上了床。直到入睡前,她都没有准确地记起来。 

 

但应该是挺好看的吧?她想。 

 

5.鹿慕 

十七岁的尾巴上都在想些什么?去北海道旅行,看东方神起的演唱会,赶在青春结束之前谈一场无所谓结局的早恋,但如果维尼夫妇能够真的在一起,这辈子不谈恋爱也行。 

谢可寅的十七岁是从刘雨昕退学开始的,她开始学一门手艺,出入在各种各样用英文缩写拼成的工作室当中。安崎在798的厂房里教她和刘雨昕学滑板,上官喜爱在逆刺放丁丁历险记的动画片,曾可妮带刘雨昕去当了一支MV的伴舞,在喻言的毕业展上她和徐冰擦肩而过……青春在北京的风里漂着,然后是一场大雨,雨过天晴之后夏天就来了,彩虹和知了,冰棍儿和395路公交车,都是以为下一次还能相遇,但永远抓不住的东西。 

还没等谢可寅交上她的作业,喻言的毕业展就开始了,她被推到上官喜爱那儿上两次课。在逆刺比在喻言家里自由一点,喜爱姐会给她和来蹭冷气的刘雨昕买北冰洋和和路雪,有时候还会用投影仪给她们放港片看。她们喜欢讲赌博和武侠故事那种都是帅哥美女的。王家卫的也好看,但是故事讲得云里雾里的,比不上金城武在伦布朗光里的一个侧脸。

撤展的时候喻言让她和刘雨昕有空过去帮忙,她们乖乖去了。帮着搬东西和打扫卫生,这个时候她们才知道喻言的毕业设计是一组雕塑,讲人的纹身从皮肤上钻出来的瞬间,纹老虎的被老虎咬掉了一只手,纹十字架的被十字架压垮了背,还有一个背后纹凤凰的女人在躲避烈火的焚烧。

喻言说凤凰纹身是她的,姿势的模特是曾可妮,但灵感是来自《安格尔的提琴》。谢可寅那时候还不知道曼雷是谁,也不知道艺术家和模特背后的故事,她只是觉得喻言真的很厉害。喻言说你别逗我了啊姑娘,我这已经是投机取巧了,纹身纹的搞不动纯艺术了。谢可寅说不会,我觉得你是真的牛逼。刘雨昕说只有看不懂艺术的人才会说牛逼,你别外行了,地扫完了吗你?

为了变成内行,谢可寅在西单图书大厦泡了几天。从安迪·沃霍尔的丝网印刷开始看,但到乌雷就看不进去了,转道五层看了一排的青春伤痛小说。谢可寅觉得自己还是个俗人。俗人也挺好的,刘雨昕说,至少俗人都很快乐。谢可寅说我就是感觉吃了这碗饭才发现没天赋很不甘心,刘雨昕说第一天赋也不是看你能背下多少个外国人名,第二你也没吃上饭呢。

她们还是要吃饭的,吃安崎的生日饭,五月刚出头安崎就来问她们敲时间了。刘雨昕和谢可寅合资买了一个亮红色的耳机,能凑合听歌,主要是适合安崎挂在脖子上拗造型。

十三号那天一共十几个人开了四辆车去郊区自助烧烤,喻言的吉普上载着谢可寅、刘雨昕和曾可妮,原来安崎是曾可妮介绍到逆刺的,她还认识刘雨昕公司的几个前辈。曾可妮就是那种不管谢可寅和刘雨昕说什么都能接两句话的人,而喻言除了我上高速了你们把窗户摇上和换首歌放这个我要睡着了以外就没再说过话。后来还在接歌的三个人就四仰八叉地睡着了,中间谢可寅醒了一次,喻言在跟着哼一首粤语歌,她听不懂歌词,只记得中间一段啦啦啦,她努力听了一会,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三四点到的预订的民宿,喻言和另外两个也开车的女孩想进去稍微眯瞪一会,剩下的人收拾场地准备烧烤,两个未成年人得到了干活优待,什么也不用上手,站着陪姐姐们聊天当吉祥物就行。到喻言从房间里撸着袖子出来准备掌勺的时候,谢可寅和刘雨昕已经和姐姐们混熟了,文哲和墨谣是做广告设计的白领,也是安崎舞蹈课的学生,林小宅是舞团隔壁做买手店的,虞书欣是夜店认识的儿童电台节目的主持人,孙芮和乃万是一起滑板认识的大学生,还在屋里睡觉的赵小棠和许佳琪是舞团的同事,念中文系做编辑的傅如乔和在初中教语文的王清是在瑜伽课上认识的,是在绳子上荡出来的朋友。其实以前人更多,虞书欣说,因为安崎认识的人太多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不会因为交男朋友放姐妹鸽子的。 

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姑娘,在露天的黄昏里说着漫无边际的故事,谢可寅和刘雨昕跟着乃万学弹舌,但怎么都学不会。后来天黑了,民宿老板过来灭了炭,帮她们收拾好了垃圾,大家又钻到屋子里玩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也玩不下去,没办法,大家都太熟悉了,赵小棠说陈安崎内衣有几个色她都知道了,咱们让妹妹来问吧,一人问一个。谢可寅比较跳跃,她会问虞书欣有没有小朋友给你写信说长大要娶你,也会问傅如乔的性幻想对象是华人多一点还是外国人多一点,刘雨昕则是那种冷不防扎一刀的风格,会问曾可妮记不记得许佳琪生日是几号,但到喻言这,刘雨昕问了个很中规中矩的问题,她说你最喜欢的歌手是谁。喻言说最近喜欢谢安琪,你认识吗?刘雨昕说我知道,唱《喜帖街》那个谢安琪。 

话题从这儿开始冷了下来,也没什么原因,但大家就是开始意兴阑珊。王老师说咱们是不是该切蛋糕了。大家关了灯,唱生日快乐歌,然后躺在在大通铺上就着烛光讲鬼故事。轮到谢可寅,大家才发现谢可寅已经睡过去了。 

“你真的很夸张诶。”傅如乔在吃早饭的时候兴高采烈地给谢可寅补了当晚的后半段,虞书欣和安崎已经爬上桌子去划拳了,谢可寅只是翻了个身,压根没有被吵醒。 

谢可寅很茫然,对自己的壮举一无所知,但是也就稀里糊涂地得意了起来。刘雨昕说你不是想见识一下大人们的聚会吗,怎么这么早就睡了。谢可寅就挠着头说可是刘雨昕,这和我们有什么区别?除了喝不了那么多酒以外。 

“那你以为会怎么样?”

“不知道,但总觉得会不一样吧。”

“难道要叫十二个猛男来跳脱衣舞吗?”

“那倒也不是。”

她们讨论了半天,可是谢可寅也说不出自己想象中的区别是哪儿。她脑海里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啤酒泡沫、镭射灯、嘈杂的音乐和舞蹈。刘雨昕说你看过《拟像与仿真》吗?就是《黑客帝国》里出现过的那本,就是说在谈到一个词的时候你脑海里会用一些有代表性的照片代替你自己的经历,比如说到跑步的时候你会想到穿着运动员在跑道上奔跑的画面,而不是你自己跑八百米的样子,和你脑子里的画面一个道理。谢可寅说你哪儿学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刘雨昕慢条斯理地说我为了学英语看的原版……别掐了,我错了,我看的是英文原版书籍简介。 

她俩围着院子里追着打的时候,喻言从屋里拎了挂在墙上做装饰的吉他出来。坐在花坛的水泥台上试了一下音,只扫了一下弦,所有人都安静了,木吉他的柔和的音色从她手上流淌出来,还有带着故事的风从弦上绕过。 

喻言在唱戴佩妮的淡水河边,和弦好像错了一个,但没人打断。声线是懒散又舒服的午后湖水,表情是从树影里透出来的零星的阳光,谢可寅憋着气听完,心想喻言到底还会多少东西?这个人在自己的手腕上纹了中文解释不了的mamihlapinatapai这个词,在作品讲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还会唱关淑怡的地尽头——而且怎么会有人唱歌这么好听?像中岜朗天坑里那一束转瞬即逝的光。 

喻言在欢呼声里把吉他递给曾可妮,一看就是真音乐人下场了,扫着弦开始调音。谢可寅夹着刘雨昕的头在小板凳上坐下,正在期待曾可妮的表演,刘雨昕突然说她有事要说,可能被谢可寅拉着,她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咋嘛?”

“我有个事要告诉你。”

“你说。”

“我喜欢女孩。”

“……靠。”

谢可寅松开胳膊,认真地看着刘雨昕,“你是早就想明白了,现在才跟我说?”

“不是,”刘雨昕闭着眼睛,“我昨天晚上突然想明白的。”

“为什么?”

“我觉得我是喜欢上一个人了,上次我给你说的,跟我一起做练习生的那个女孩。”

“靠,我比你还没主意,”谢可寅狠狠地揉了一把刘雨昕的金毛,“我连自己的恋爱都没谈好过,我咋帮你追女孩子。”

“不是,”刘雨昕笑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又没让你帮我追。”

“我其实猜到了,但你一直没说,我也没问。”

“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想清楚。”

“因为你看偶像剧老走神。”

“就这?”

“但是那个女孩喜欢你吗?”

“……不知道,应该不。”

她们在曾可妮开始唱歌的时候闭上了嘴,两颗毛躁的头靠在一起发愁,曾可妮在唱剪爱,她们小声地跟着一起哼唱高潮的部分。歌手和观众的情绪给的都很充足,谢可寅觉得自己要哭了。 

“我都没哭。”

“我听情歌感动的。”

“我谢谢你。”

谢可寅不想哭了,刚才那些觉得刘雨昕很伟大的情绪就剪碎了随风吹向雁栖湖吧,但是人为什么会喜欢另一个人?为什么会有那种如鹿慕水一样神圣愉悦的情绪?是因为那个人在闪闪发光?还是因为你也能看到她黯淡无光的那一刻? 

那天最后她们得出了共识,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但是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所以不如什么也不担心,就等着一个瞬间的醍醐灌顶,人就会悟了。 

 

反正夏天还没开始,雨也还没有落下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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