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耻傻白甜

OOC到理直气壮的同人文。

【婧群像AU/不可言喻】初智齿(完结)

  

16.由他人

那个晚上她们到底说了什么,她们自己也不记得。想来不外乎是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这事儿只能写成一首一首落在香樟树上的诗,却不能变成一条有定论的真理——所以结论就是什么也别想最好,不然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作茧自缚的错觉。

距离那个断片的夜晚半个月之后,高三上学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尽头。过年回老家之前她们几个人又聚了一次,不过没什么新鲜事发生,让人感兴趣的还是大家老家都有什么土特产可以让节后的聚餐增光添彩,谢可寅说自己如果来不及回来的话就把腊肉寄到喻言家里,因为她未来四年都没法在国内过春节,所以想在四川多待两个月陪陪奶奶。

该在2010年落下的那场北京的初雪最终被推迟到了正月初七,刘雨昕在人人上传了几张雪景@了她,谢可寅回复说雪真美,发完了才发现是一句双关,把自己逗得乐不可支在床上打滚。

在成都呆的日子快活得不像话。初八开始本地的娱乐场所就开始营业了,她就跟着表姐和堂哥到处“见世面”,上午就泡在游戏厅和台球厅,回家吃完晚饭等奶奶睡了,就轻手轻脚溜出门去网吧打DNF,要么去吃夜宵、打麻将。

谢可寅喜欢跟她堂哥去九眼桥喝酒,因为她堂哥在那一带酒吧里的人脉很广,总能有老板愿意给他们做菜单上没有的特调。有一天她被酒吧里的烟味熏得头疼,和表姐出来透气。 

谢可寅指着旁边一家酒吧:“那家人好多,是有演出吗?”

“123啊?”表姐耸耸肩,“是个拉吧。”

“哦。”

“想去我带你进去看看,就是女的扎堆。”

“那没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有的还是挺帅的。”

“那算什么,我朋友秒她们所有人。”

谢可寅找出自己和刘雨昕的自拍给表姐看。

“你朋友也是T?”

“是喜欢女孩,但算T吗?我不懂这个,”谢可寅说,“我觉得她挺女孩的。”

“那你呢?”

“我什么?”

“你也喜欢女孩吗?”

“你怎么这么问?”

“因为我看我们学校的拉拉都有自己的圈子,性取向一样的才玩得好。”

“是不是因为别人不想和她们玩才让她们只能自己玩的?”

“也有可能,”表姐说,“这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不知道是别人先孤立她们还是她们先排外的。”

她们开始讨论起哲学问题和社会问题,后来表姐也没再问谢可寅到底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可能是因为在成都这还算不上一个需要深究的事。


情人节第二天,谢可寅给喻言发消息问她感情有没有进展。喻言回复了一串句号,但只是对谢可寅的八卦感到无语,因为过了一会她还是说有进展了,就是昨天刚发生的事。

谢可寅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说实话她不怎么难受,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期待过的缘故,硬要说是一种什么感觉的话,她觉得烦躁更贴切,就是第二天要早起但凌晨三点还睁着眼睛的那种不舒服。

她坐起来想找点什么事做,或者给喻言回复除了恭喜恭喜以外的话,但是做不到,平常那些张口就来的混账话一句都找不到。她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灵感,画面和诗句要撞破她的胃变成蝴蝶飞出来,如果顺着那些鳞光闪闪的翅膀去抽丝剥茧,喻言恋爱了这个句子在酸液里被腐蚀得如此模糊,但又挥之不去地出现在眼前。

“真好啊,我也想恋爱”谢可寅打字,想了一下又继续输入:“给你们寄五粮液怎么样?”

过了一会喻言回了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三月看录取结果,有了就回去”

“那你回来再说吧”

“好,回北京约”

“得嘞”

喻言挺神的,发短信都能有声音。谢可寅对着这条消息笑了笑,又切出去给刘雨昕发短信。刘雨昕问你什么感觉,谢可寅说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觉得自己挺难过的一个替她高兴。因为这两种念头都是真的,所以听起来更像假的,谢可寅把头蒙在被子里也没用。她觉得自己也是一朵奇葩,别人遇到这种事不是应该痛痛快快哭一场吗?为什么还会有别的想法?


失恋的日子让人提不起劲儿来,直到她拿到了第一个offer,虽然是个保底的学校但总归聊胜于无,加上她爸妈又要开始天南海北的征战,一家人就一起订了票回北京。这个时候学校已经开学快一个月了,推开宿舍门之前谢可寅很担心自己落了什么生鲜食物在屋里静静腐烂了六十几天,不过还好这种担心没有成真。

谢可寅也是那天才发现时间过得比她想象中更快,只是转眼间就到了刘雨昕当时退学的季节。这一年过得有一种虚假的充实感,可能是因为她一直在干那些超乎想象的事,她冷不丁想起自己去年圣诞测塔罗抽中的魔术师,现在琢磨琢磨发现其实测得还挺准。

谢可寅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是个周末,大家决定去喻言家里聚会,庆祝谢可寅拿到offer也正式地把喻言的对象介绍给大家。刘雨昕说我觉得这俩事儿摆在一起真绝了,谢可寅说你知道更绝的是什么吗?更绝的是她俩二月份好的但一直都没给你们见过,专等我回来了才上赶着添堵。

刘雨昕说,你可以想着说喻言是觉得你比较重要,那个人就是个捎带手的事儿。谢可寅心里好过了一点,但其实她们都知道这种事根本没有比较的可能性,刘雨昕说的是对的,你可以想着,也只能想着。

到了喻言家摁门铃,曾可妮敷着绿色面膜光着一只脚就来开门了。原来曾可妮也没见过那个神秘女友,所以今天的政策是必须得梳妆打扮做不好惹的娘家人,然后又拉着她们言传身教今天都要酷一点,尤其是谢可寅不要讲你那些垃圾话。谢可寅说行了,姐姐,你放心我今天一定冷酷到底。刘雨昕就在旁边捂着嘴呼哧呼哧地偷笑。

还没坐下,门铃又响,这次是安崎和虞书欣也一身黑的走进来,喻言拿铲子敲着锅边说你们这是庆祝谢可寅拿offer还是来抓外星人的,安崎说谢可寅这庆祝宴咱们吃十五场能吃到四月份呢,下马威可只有一次。谢可寅捧着肚子笑翻在沙发上说,谢谢谢谢,借你吉言。

有了这样的插曲,谢可寅想别扭也难。而且那个在大家想象中武功高强的“左冷禅”其实也没那么神秘,就是个挺清秀的女孩,不笑的时候有点冷,但笑起来又很动人。简短的寒暄过后,曾可妮已经进入战斗状态了。

“你怎么看上老喻的?”

“我的妈耶曾可妮,我还坐这儿呢。”

“啧,这不是让你也听听。”

“我来不了这矫情的,”喻言在左卓肩头上抓了一下,“我进去把酒开了,给你一分钟赶紧说完的。”

喻言说完,居然真的拿着酒进了厨房,左卓揉了揉太阳穴:“这个……”

“没事儿,说呗,这种事又用不着现编。”

“就是觉得她纹身挺厉害的,真的厉害。”

安崎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上一个这么想的人也在这坐着呢,但人家怎么就是拜师学艺,到你这儿就变成追求了呢?左卓冲着被点名的谢可寅笑了一下,说可能因为我是学艺术史论的,对自己动手的人天生就很羡慕。

安崎又转头问谢可寅:“做徒弟的那个,你怎么想?”

不过她怎么想不重要,因为喻言端着酒从厨房回来了。虞书欣立刻把炮火转移到喻言身上,而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的谢可寅很乖巧地站起来接了喻言手里的酒,开始充当谈话的背景板。

“说我什么坏话呢?”

“她说她因为你纹身厉害看上你了。”

“这不挺正常的吗?”

“没劲了啊,我们想要那种劲爆的。”

“想要劲爆的我给你下爱情动作片儿去啊。”

“哎哟哎哟,护犊子了,”虞书欣装作柔弱地倒进旁边谢可寅的怀里蹬腿儿,“怎么办办哦?人家家好怕怕的。”

不仅喻言翻了个白眼,连同一国的安崎也嫌虞书欣戏多,从桌上挑了一口凉菜塞到虞书欣嘴里,虞书欣被筷子怼得手脚一起乱扑腾,大家都被戏精逗得大笑起来。这时候谢可寅拍了怕虞书欣的肩膀,虞书欣从谢可寅身上起来,转头才发现谢可寅用力地闭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怎么了?”

“没事,刚才你扑腾那两下头发戳我眼睛里了,”谢可寅说,“我发现你对自己红颜祸水的定位太准确了。”

谢可寅不想破坏气氛,赶紧努力地睁开眼睛,但一睁开就流眼泪,喻言说虞书欣你头上抹什么了吗,要不然我扶你去卫生间洗下眼睛?

“不用啦,真不用。”

谢可寅摆摆手。就是有点疼,一会就好了。

 

17.Mint

三月底,芝加哥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谢可寅的生活又开始变得忙碌起来,请老师们吃饭、考驾照、加入一起出国的学生群、准备出国的东西和国外住宿的事宜、还想在出国之前完成一些有意义的计划,不过因为刘雨昕四月要去长沙参加快女海选,绝大部分的计划都得往后拖一拖。

刘雨昕不在北京的日子谢可寅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但按照学校所在州来区分亲密程度的关系还是没什么意思,谢可寅后来就不怎么在群里说话了,单独加了的几个好友也就止步于“你几号从哪里飞”这种话题,交代完信息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最多再说两句以后一起约着去黄石公园这种客套话。不过看这帮人在群里发表那种装逼言论也还是挺好玩的,她传了几张截图到人人相册,还得到了好几百个评论和分享。

除了线上交友,谢可寅整个四月都在驾校泡着,晚上住在楼下就是驾校班车点的戴燕妮家里,方便七点就要赶班车的苦孩子能多睡个二十分钟。但这样也还是睡不够,她每天晚上六点半到家挨枕头就着,过着比做作品集那会还深居简出的生活。谢可寅依稀记得自己是在博鳌论坛开幕一周多了之后才知道福岛核泄漏的,不过她倒是没忘记20号凌晨掐着点给刘雨昕打了电话。生日快乐啊小傻逼,咱们再见面的时候就是脱胎换骨的两条好汉。

刘雨昕的十八岁和谢可寅的十八岁都是在忐忑地等待中度过的。一点钟,已经挂了电话的刘雨昕又重新打过来,谢可寅强忍着困意接了,刘雨昕说同事们都走了,同屋的孔雪儿也睡了,我在厕所给你打电话。

谢可寅说你怎么不睡,刘雨昕沉默了一会,然后才说她觉得很累,很焦虑,她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希望。

可能因为长沙唱区牛人太多了。虽然只是被拉来增加一些舞台经验并不期望名次,但刘雨昕仍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她越想越觉得那天海选的时候舞蹈没能拿出最自如的状态,声音也有些飘忽,还因为紧张忘了下台的时候说谢谢评委老师,这些事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几千人里只会留下两百个进入预选,她总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

谢可寅说刘雨昕你有什么期待吗,比如说要进全国三十强什么的,刘雨昕说肯定想过,但那是太侥幸的想法,她觉得能进预选赛就不错。谢可寅在电话那头嗤笑一声,说那你就安心睡觉吧,这段对话你起码留到预选结束再给我说,我实现生日愿望的好运气可是要转给你冲进总决赛的时候用的,这个什么预赛你要是进不了我就当场把你生日礼物给吃了。

借你吉言吧,不过你买了什么?宜家的弹簧床垫?刘雨昕终于被逗笑了。

 

五天之后,刘雨昕和孔雪儿都成功进了预选赛,这轮表演结束了就打道回北京,五月份才有进一步的消息。不过这一次的预赛给刘雨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形容说自己能感觉到聚光灯下这四个字的含义,是滚烫、模糊的,也是沉重又心跳加速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谢可寅正在给她纹身,因为公司的限制那只约定好的鹿肯定是不能上身了,谢可寅给她换了一个线条简单又很小的分子式,虽然刘雨昕能靠着理科生的常识辨认出这个图样代表着C13N2H16O2,但具体是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多巴胺吗?费洛蒙?”

“You see see you无知的样子,这是褪黑素。”

“什么东西?”

“松果体知道吧,这就是松果体分泌的激素。”

“那为什么要给我纹这个?”

谢可寅说这个松果体就是修仙小说里的识海,外国人也觉得这个地方掌管智慧,而且科学地讲这个地方又能控制人体激素干预大脑神经。总之,玄学来说它是智慧的根本,科学来说它又能调节生物钟,所以谢可寅决定把这个图案当做对刘雨昕的祝福——未来的你要有很多很多的灵感,也会有一夜一夜充足的好梦。

“那我不是应该口服吗?纹身上算怎么回事?外用吗?”

“我不管,”谢可寅搂住刘雨昕的肩膀,“谁叫你只有那屁大点的地方留给我的。”

不只是纹身的样式,在五一假期结束前刘雨昕的每一秒都被谢可寅掌控了。她们得在剩下的六天里拍一套照片、去一趟北戴河看海、给孔雪儿过生日还要再录一首歌——这还是谢可寅反复斟酌挑选之后的。

给孔雪儿过生日没问题,北戴河和写真也好说,剩下录歌这个刘雨昕没明白是什么意思,谢可寅说就是去年咱们在后海的时候说好的,要一起组个乐队,老喻弹吉他你唱歌我打鼓戴老师来个独子笛奏,你忘了吗?戴老师正好有个追求者是录音师,能把棚借给我们。旁边点货的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问就我这三脚猫功夫能弹什么?谢可寅把打印机上的三张谱子递过去说我都找好了,一点都不难。

喻言接过来看了看,好奇地问她你怎么会选慢歌,好歹你搞乐队也有点激情是不是。谢可寅说慢歌不用花时间练啊,看谱就能上手了,何况还有一个八孔竖笛表演艺术家当拖油瓶呢。刘雨昕听得云里雾里,到底什么歌啊?我会不会唱还两说呢。

“你肯定会唱,周杰伦的《开不了口》,”谢可寅眼神微微闪烁,“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的那首。”

 

真正的录音跟拿着手机麦唱歌的感觉很不一样,不过反正只是录着玩,也没有什么要求,她们各自负责的部分重来了两三遍就结束了。倒是那个录音师很负责,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女神只在间奏里表演了一段——说实话并不十分动听的竖笛,他建议除了刘雨昕以外的三个人可以再录一些和声,反正网上也有和声的谱子。

谢可寅先进去录了,刘雨昕在外边帮着指导她怎么用嗓子,大概有三遍之后,录音师把麦扯到嘴边说小姑娘你情绪很好,我觉得OK,可以出来了。

接着是一边绑头发一边走进录音室的喻言,戴燕妮说怎么感觉像要去捅人一样,可是一开口她们又觉得是有人捅了她一刀,在心口那儿很重的一下子。谢可寅听了一会说我出去上个厕所,戴燕妮摆摆手,去吧去吧你小声点。

录完歌,她们又客气地请录音师大哥吃饭。吃完这顿像社会名流一样只聊金融和艺术品的聚餐,她们又溜达了两条街找了东北菜馆续摊。只剩自己人,气氛就变得松快多了。

在北京五月不冷不热的舒服天气里,她们靠着拍黄瓜、海蜇丝和赵本山的小品干掉了六七瓶雪花。等疙瘩汤端上来的时候喻言才想起来从包里翻出来那个日本的解酒药,一人一颗拿汤水顺下去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效果,就当亡羊补牢。

效果还是有的,二十分钟之后大家都觉得一种平静的困意涌了上来,但是没说完的话还有很多。她们本来不打算聊未来的,但因为失控的情绪把藏在心底的忧虑勾了出来,那些不想说出口的话还是说了。刘雨昕一定要出道啊,谢可寅别留在美国不回来。知道了,知道了,刘雨昕那些比赛不是决赛的时候会有亲友团助阵吗,那时候我一定会在的。

做完约定以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说话,像某个神明经过上空那样突兀地被收走了所有的情绪。谢可寅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但逃不开那些对这个夜晚来说过于沉重的字眼。她有点泄气地看向吵闹的周围,他们的快乐到底从何而来?也许是可乐的气泡里,也许又不是。

传媒大学的青春气息搭着夜风吹过朝阳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刚唱完KTV的学生坐着蹦蹦吼着爱情买卖从歪七扭八的定福庄北街路过,寒冷的月光透不过贴着“大棒骨、熏鸡架、杀猪菜”白边红字不干胶的玻璃。隔壁桌可能是什么cosplay团体在聚餐,一个带着miku假毛的姑娘端着盛酸菜汤的白色陶瓷盆一饮而尽,引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叫好,还有很响亮的尖叫和指哨……这么热烈的气氛里不该说离别啊,何况还有两个月呢,现在都说完了之后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哭吗?

喻言终于说话了,可是她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听不清楚,谢可寅探出半个身子去听,你说什么呢老喻?

喻言在她耳边说,谢可寅你喝多了,咱们该回家了。

对,走吧,走吧。谢可寅东倒西歪地站起来,牵着喻言的手上了出租车,然后看着喻言给左卓发短信。上车了,我带两个小东西回家。

“我不是小东西。”谢可寅说。

“嗯,行。”

谢可寅闭上眼睛,把头从喻言的肩膀挪到车窗那边,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

“想吐吗?”

谢可寅说有点不舒服,但是没到想吐的程度。喻言从兜里抓出一颗饭馆前台提供的宝路薄荷糖,撕开糖纸喂进谢可寅嘴里,又给前排的刘雨昕递了一块。

“好点吗?”

“嗯。”

当然好了,谢可寅把头闷在车窗边上想,我连眼泪都是凉的。

 

18.You and Tequila

一整个五月,谢可寅都泡在欧洲的博物馆里完成她的毕业旅行,戴燕妮和喻言会在手机里给她当线上导游,讲得比介绍手册上详细。回国之后就忙着处理毕业和留学签证的事,退宿搬家、毕业典礼、和同学们吃散伙饭、请老师吃谢师宴、去使馆面签……这些琐事一直到七月初才算结束。

忙的时候是真忙,闲的时候也是真的无事可做。那时候刘雨昕因为成为了赛区五十强而被公司重点关照,过着一天训练整整十六小时的日子。谢可寅试着去公司找过几次她,但加起来的休息时间说不上二十句话。最后还是靠谱的戴老师拯救了她,问她要不要来给她当助教,带一群高二的学生去重庆做采风夏令营,工作轻松不说还能开点工资意思意思,谢可寅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尽管只比学生们大了一岁,但学生们都很喜欢谢可寅。因为谢可寅会纹身,又能去牛逼的艺术大学留学,还去过世界上很多国家。戴燕妮就问她,成为想象中的人了感觉如何。那时候她们正一起仰倒在铁山坪的草地上,谢可寅举起一只手,压低声音说出了那句越前龙马的经典台词,然后笑了。她们头顶上庞大的M31星系在苍穹之外沉默而柔和地发着光。

用这笔助教的工资,谢可寅买了重庆到成都的车票和一周以后成都飞北京的特价机票,虽然这笔钱也不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但还是想让奶奶看看自己有照顾自己的能力,想让她放心——但又不能太放心。谢可寅说这话的时候很成熟,但包裹在成熟之下的又是一种不该出现在夏天的痛苦,戴燕妮摸了摸她的头,你长大了啊小姑娘。谢可寅说我倒是想永远十八岁,可能吗?不可能的话那就还是在应该的年纪做应该做的事,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吧。

从成都回来,谢可寅逗留在国内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不过有刘雨昕亲自操刀的时间轴和待办清单在,不管是什么都能被处理的井井有条。美国那边的住所戴燕妮也帮她联系好了,她在SAIC的另一个已经念二年级的学生有自己的公寓,愿意让谢可寅搬进来补贴一点家用。她加了对方的人人和QQ之后果断地得出结论,戴燕妮挑学生应该是按颜值来选的。

和金子涵学姐约好机场相见之后,谢可寅把践行宴约在了航班前两天的周五,这样就算喝多了也有一天休息和缓冲,不过也不能说就算,因为谢可寅觉得自己一定会喝多。

谢可寅的预感是对的。那天只开席了半个小时,擅长多愁善感的樱花妹就中招了,开始哭着往嘴里灌酒。说实话七穗那种哭法也挺好笑的,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也不怎么说话,可能也是因为中文已经说不利索了,一直就是阿喏、诶豆这些毫无意义的语气词。谢可寅说宝贝你别哭了,你给我带的木鱼花和七味粉已经够咸了,眼泪我可带不走啊。七穗听了就一边掉那种动画里的眼泪一边笑,笑完又接着喝。我要把眼泪压下去,我不哭了,我替你开心。

为了把眼泪压下去,大家都没少喝。谢可寅端着酒杯在每个人身边晃荡,坐了曾可妮的大腿也蹭了安崎的胸,不过大家都不在乎,陪着谢可寅说胡话,喜爱姐等我学成归来继承逆刺啊,老曾你以后再出专辑我给你画封面,刘雨昕你现在已经有美利坚后援会了。这得干一个吧?这得走一个吧?大家一起干一杯啊。老喻你怎么喝那么少,你喝这么少你是不是不爱我啊。喻言说咱们好歹留一个清醒的人收拾残局吧。谢可寅说也对。可是她心里想的是你别清醒啊,虽然醉了也不会发生什么,但至少我们可以掉进同一场幻觉里,我能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

空气里开始有了解不开的愁绪,尽管大家都在说着祝你前程似锦这样的话,但谢可寅还是觉得自己很难受。也许是因为这一年里无论做什么都有她们的支持,可是马上就不再有了,她有好几个点都想趴在刘雨昕的身上哭,但是看着刘雨昕喝酒的样子,她又不忍心这么做。

如果朋友们都能笑着祝福她,她就不应该哭出来,不然连表面的喜悦都维持不下去,反正路是她自己选的,自己要走的,那就要走得快快乐乐不带一丝烦恼才行,有些闹脾气撒娇的话到嘴边了就用酒送回胃里,所以干杯,笑吧,这个夜晚不要留后悔和遗憾,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

 

十一点,谢可寅带着剧烈的头疼和恶心从二楼书房醒过来,发现身边还有一个像小猫一样打呼噜的七穗。可是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上来的,又是怎么和睡得七扭八歪的七穗一起挤在这张一米二的小床上没有掉下来的,谢可寅都不记得。她坐在那沉思了一会,只想的起来自己吐了两次,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楼下已经没有那种欢快吵闹的声音了,只有非常小的音乐声。谢可寅走到楼梯口才听出来她们在听宇多田光和椎名林檎的《I Won’t Last A Day Without You》,可能是为她放的。

“你醒了?”

客厅只剩下四个人,喻言、曾可妮、戴燕妮和刘雨昕,她们整齐地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抱着膝盖坐成一排。

“我断片了?”

戴燕妮站起身去给谢可寅煮面,谢可寅就坐到她腾出的空里。喻言和曾可妮是为了帮戴燕妮收拾屋子才留下来的,刘雨昕补充说主要的罪魁祸首是七穗,谢可寅至少还能控制自己走进厕所。

“我什么时候过去的。”

“八点半吧?”曾可妮用眼神和另外两个人对了一下答案,“反正不超过九点,你就失去意识了,给你办的送行,你倒是反过来自己把自己喝倒了。”

“其他人呢?”

“看你睡着了就先走了。”

不过她们都是和谢可寅道别了才走的,虽然谢可寅只能记起来有人抓着她的手说了些什么,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对今晚的失态感到懊丧。

谢可寅靠在曾可妮的肩膀上,曾可妮问她还难受吗。谢可寅说难受,但是走之前第一次断片也算是丰富了一下人生阅历。曾可妮被她逗乐了,想伸手去揉她的头,被喻言拦了一下:“她喝多了你别闹她。”

“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刘雨昕吐槽:“你就说你哪一句不是胡话?”

“那你没录像吧?”

“哎哟,我给忘了。”

谢可寅伸出腿去踢刘雨昕,没踢到,再试一次,整个人就失去重心倒在了曾可妮的怀里,喻言伸出一只手垫在谢可寅的头下面,让她躺的舒服点。

“喝多好难受啊。”

“下次就记住了。”

不是那种难受,跟朋友喝开心了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她居然把最后这些宝贵的时间都醉过去了,她明明能用这个时间多和她们呆一会。喻言的手很凉,但谢可寅的脑子里还是乱七八糟的。

看她吃完面之后,喻言和曾可妮也要走了。谢可寅说谢谢你们来送我,我也得送送你们。刘雨昕也陪着,走到路口,曾可妮停下来给了谢可寅一个拥抱,你要记得想我,要记得回来,要记得给我做专辑封面。谢可寅说好,但是你也要记得先出专辑才行。她们都笑了。

车来了,她们才分开,喻言拍了拍谢可寅的肩膀,道别的方式也很老派。谢可寅嘟着嘴说老喻你不和我抱一个吗?喻言装作不耐烦地点点头,还是伸出手给了她一个扎实的拥抱,那一刻谢可寅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可是闻到喻言身上陌生的香水味又突然怂了。她知道那是左卓送的,她装作好奇的样子问过,也试了,还在幻想里失手打碎过,所以不用节外生枝地道别吧,谢可寅放开喻言,很轻地笑了。

“到那边儿好好的啊。”

“你也是。”

“落地了也说一声。”

“好。”

“行,我们走了。”

“哎,等一下。”

“怎么了?”

谢可寅又给了她们俩一个巨大的拥抱,说:“我真的好爱你们啊。”

然后她们松开手,道别,把对话温馨地结束在了那个夏天。

 

19.88号公路

2012年的12月20号,谢可寅在身上纹了第二个纹身。

最开始到美国的时候很不顺利,时差问题、语言问题、还有想家想朋友一系列的困难。金子涵帮了她很多,金子涵也帮不上的时候就给刘雨昕发消息,打了好多字之后再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完了就想我又省了几块钱,就这么安慰自己。但wechat上从来不说这些,她跟她爸妈说语言有点差不过很快就没问题,跟刘雨昕能多说一点,我姨妈痛,我感冒了,但也就仅此而已。

转机是在国内的刘雨昕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这种老派剧情成功抱得美人归,和孔雪儿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导致世界另一头的谢可寅苦闷无处发泄。只好硬着头皮出去社交。大家原本都因为语言问题相形见绌,结果发现用各自的母语掺杂着半文不白的英语居然也能交流,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伙伴了。她形容这种关系叫soulmate,刘雨昕说你这soul的是不是也太容易了,谢可寅说不是,就是那种只交流灵魂,不用关心肉体的朋友。刘雨昕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emoji,谢可寅你真牛逼,你的灵魂伴侣和酒肉朋友的标准和别人是反过来的。谢可寅说大哥这不还是因为你重色轻友吗?刘雨昕说我这是夸你有韧性啊,你就是嚼不烂的bubble gum能到处弹着走。

不过有这种朋友围绕在身边很好,不管是做作业还是出去玩都能很尽兴,靠在一起侃大山吹牛逼就完了,也不用对自己说出来的话负责。品味和爱好都差不多,谢可寅很快就让新朋友们把自己的生活填满了,精神充实了就不会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就不用再半夜三点惊醒对着喻言的聊天界面发呆。

但事实是想法很多不过没什么用。美国的专业艺术院校课业量很大,知识内容也很庞杂,想要自由创作的时间被挤得很窄,被作业逼得焦头烂额的谢可寅把唯一的精力放在了对自己的创作上,学化妆、学穿搭,金子涵要是有空的话还会带她去那种典型的餐厅或者沙龙感受一下文化氛围。但是谢可寅和金子涵又不太一样,因为金子涵从小就知道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该怎么吃饭、怎么说话、怎么打扮,这些东西都是浑然天成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谢可寅不是,她长这么大大多数时候是撞南墙撞出来的。从Gap和Tommy开始,谢可寅试了很多风格,最后留下的是Hollister,既能在海边晒太阳也能在夜店扭胯。

除了衣服,生活里可选择的就只有音乐。在美国过的第一个圣诞节,谢可寅去看了一场福音灵魂乐的表演,说不上特别喜欢,只能远远欣赏,但是那个黑人下台之后给朋友来的一小段即兴饶舌让谢可寅听得头皮发麻,当即就给乃万发微信说给我推荐点好的rapper吧,哪国的都行,只要能让我血冲到脑子里,让我能跳起来。

 

第二个没能回国的假期是因为父母刚好到美国出差的缘故。谢可寅带他们参观了学校,他们又带谢可寅去吃了那家根本订不上位置的Alinea,在餐厅里她妈问女儿有没有恋爱。

谢可寅说你怎么不关心我成绩好不好,她妈一脸嫌弃地说没必要。以前谢可寅可能会觉得她妈在敷衍她,但那天她突然明白她爸妈对她的了解程度比想象中要深得多,他们的能量也比她以为的更强大。说到底还是相处的太少了,谢可寅就以为他们对她展示出来的那个有点傻里傻气的、想要抓着她但又跟不上她的形象就是一切,可是现在才明白能看得到这一面是她的幸福才对。

也是从这一次开始,谢可寅才发现自己的身体里藏着另外一面,她可以不再完全用情感驱动自己,而可以先退开一步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律。刘雨昕说其实长大就是这样的,你以前不喜欢那些人就是因为他们还没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构建的规则就硬要去套那些形式,但是你一旦理解了反而会克制。这段话是刘雨昕从克里希那穆提那本《爱的觉醒》里感悟出来的,谢可寅说虽然这样但我还是建议你看点正常人该看的书,我让你补的龙族看完了吗?你在我这的新备注可是楚子航,要连这个梗都不知道也不配和我谈人生了。

人和人之间只要读过同一本书,听过同一首歌就能谈得来,但谈恋爱还不行。送走爸妈之后谢可寅在西雅图遇见了一个日本小哥,带着灰色的针织帽,穿着军绿色灯芯绒衬衫,带着建筑设计系特有的苍白脸色和得体的SEIKO表,擦身而过的时候看到他手机上显示的是DA那张《Viva La Revolution》专辑极其经典的法国大革命封面,谢可寅就拍了他一下,给他看自己手机上正在播放的《I Love Hip Hop》。男孩就笑了,露出两个梨涡,还有一颗漂亮的虎牙。

那种小说里的邂逅、飘在天上的柏拉图是很好,可是到底不是生活的全部,除了M-FLO和安藤忠雄以外都触碰不到自己的生活。一个月的异地之后他们都觉得还是做朋友更适合,所以心平气和但又干脆地在电话里分了手。谢可寅说按你们日本人的说法我们一期一会也算开心,你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对方想了一会说,那我希望我们在世界末日之前都不要给自己留遗憾,都去找自己真心想要的东西吧。

就是因为这句话,谢可寅开始去做很多之前想做但一直没空做的事情。组乐队、做街头演出、去音乐节、蹦极……就这么一直high到公派来学编舞的刘雨昕提着一箱的调料和火锅底料到了纽约。那时候微信还没有群聊,谢可寅就拍了认证照一个一个发过去,谢谢安崎的底料,谢谢老喻的麻酱,谢谢老曾的老干妈……我今年圣诞节一定回去看你们。

一整个八月谢可寅就一直陪刘雨昕在纽约泡着,刘雨昕不用工作的时候就开车带她到处瞎逛。有一个周六她们去看了纽约现代舞团的演出,出来的时候发现走在前边的人看起来有点面熟,谢可寅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令姿姐?真的是你。”

在国内遇到了,谢可寅未必会打招呼,但在美利坚看到认识的人还是亲切感占了上风。刘令姿居然也还记得她和刘雨昕,没把她们当成粉丝,她们站在剧院前寒暄了一会,刘令姿看了看表说自己还有约,我们加个微信,明天或者后天我空下来请你们吃饭。

可能只是客套,不过她们还是回去做了充足的功课,原来刘令姿去年演了一台不错的舞剧,从客串变成常驻再到世界巡演,这回也是跟剧团来演出。谢可寅印象里的刘令姿还是那个在古装剧里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女六号,不过想一想这居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也足够让一些秘密失去坚持的意义,所以那个居然成真的饭局上谢可寅提起曾可妮的时候,她们才知道那个夏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刘令姿确实努力过,付出了很多也以为水到渠成的表白过,甚至曾可妮也动摇了——但还是不行。至于曾可妮和副导演很快就走到了一起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们也无从猜测,不过都结束了还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总之,冷静了一年之后,她们开始重新说话,过年过节的时候还能发个消息,在公司遇到了也能坐在一起聊聊无关痛痒的事情。

“你好勇敢。”

“还是错觉多,”刘令姿笑笑,“现在清醒过来再想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了。”

回去的路上,谢可寅用手机放了一首蔡依林的倒带,刘雨昕听了一会,在终于看开爱回不来那句的时候伸手点了暂停。

“怎么了?”

“你还记得吗?我刚进公司那会的事,你用刘令姿和老曾来类比我和小孔。”

“记得啊,那天吃的烤鱼。”

“你还能记得点啥?”

“记得那天逛的大悦城。”

“朝阳大悦城都开好久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

过了一会,刘雨昕才张口,“我和小孔,嗯,可能要分开了。”

谢可寅其实猜得到原因,说起来无非是现实、事业和爱情的空间无法平衡的那些老生常谈,可是轮到自己才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爱情能走得下去,但孔雪儿等不起公司许诺的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刘雨昕挣扎过,但没立场,说到底她也才十九岁,就算她真的不顾一切地说了那种傻子一样的罔顾现实的承诺,孔雪儿也不会让她真的负起两个人的人生——真正煎熬的是她们都明白最好的未来里也只会有久别重逢,又都不能理智而冷酷地先说再见。所以就拖着吧,拖到大家都疲惫了,或者终于有勇气能面对现实。

 

这件事和刘令姿的事给了谢可寅很大的冲击。在离开家乡一年半之后,谢可寅赶在大二的圣诞节假期回了国。曾可妮佯怒地说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想回来了,谢可寅说怎么会啊,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刻我要和我最爱的人在一起。

谢可寅根本没想过后果,就去把Estival这个单词纹在无名指上了。喻言说这个词什么意思?谢可寅说是夏天的形容词。为什么要纹这个?她一边在店里新换的苹果电脑上调整着字体一边说因为夏天很好,很多故事都会发生在夏天,闷在低气压里面的人们有充足的理由流汗或者流泪,还有那些很极端的天气能让人记得这些故事。

“这么……”喻言努力地寻找着一个形容词,“诗意?”

“还因为你出生在夏天的开始。”

喻言很明显地怔讼了片刻,忘记踩开关的纹身机持续地发出了令人不适的震动声。她把机器关了,在突然的安静里,说:“这和我出生在夏天有什么关系?”

谢可寅站起来,从电脑桌走到离喻言很近的位置,从她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瓶靛蓝色的墨水,说:“老曾和戴老师也出生在夏天,我喜欢的人都出生在很热的日子。”

她低头,把墨水放进喻言的手里,“我想要个星空一样的颜色,能行吗?”

“这个颜色太浅了。”

“你调吧,渐变色也好看。”

“带点红怎么样?”

“可以,紫红色刷一点应该会很漂亮。”

尽管在讨论,但她们一直没有对视过。谢可寅第二次纹身已经驾轻就熟不再紧张,反而是喻言一再提醒她手指上的纹身真的会有点疼。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喻言提到了曾可妮的新戏,她在里面饰演一位香港小姐,做了发型穿着亮片小裙子还真有点九十年代巅峰的样子。还有她前几天去澳门见到了威尼斯人赌场,感受就是很有钱,但硬要说有多美还是算了。

“你怎么去澳门了?”

“左卓休年假,一起去玩了一趟。”

“蛋挞怎么样?好吃吗?”

“还行,对我来说太甜了,我还是喜欢菠萝油。”

“港式茶餐厅最好吃了,”谢可寅说,“等会,你先停一下吧。”

“忍不住了?”

“嗯,我吃个止痛片。”

止痛片的效果不太明显,还是疼得钻心。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谢可寅用还在刺痛的手指打了一条消息发给了喻言。但在她回复之前,世界末日先爽了约,所以谢可寅又把同样的消息发给了所有朋友。

都发完了,谢可寅才在长长的消息列表里找到喻言那个红点,喻言发了语音说你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了,不要老相信世界毁灭这一套谣言,然后是曾可妮在旁边喊,姐姐也永远爱你呀宝贝贝。她又换到自己和谢可寅的聊天界面发了一条语音,她跟谢可寅说老喻这种没有情趣的女人不用爱了,只爱我就好了。谢可寅回她,你说得对。

谢可寅没再回喻言的消息,只用曾可妮的微信和她们两个人聊天。她倒也不觉得遗憾或者别的,只是确实无话可说——如果什么也没有发生,那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和劫后余生的第一句话也就没有任何不同。

剩下的那点在国内的时间,她们还保持着几乎每天见面的频率。跨年也是一起跨的,左卓说自己都要吃醋了,谢可寅就从后面搂着喻言对着左卓吐舌头做鬼脸。还没等她想好说点什么,烟花就在她们的眼前炸开。2013年到了,谢可寅又要回美国。

走的时候喻言给谢可寅买了一盒塑封的年糕,说过年的时候自己蒸着吃了吧,谢可寅说你这可真是礼重情义重。喻言说你箱子没地方了?那我就带回去。谢可寅一把抓过来说送都送了哪儿有拿回去的道理。但她过年的时候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吃,开了冰箱门又关上,她不能总活在2010年的夏天。

后来谢可寅在金子涵考上研究生的庆祝宴上认识了一个从加州考过来的学姐陆柯燃,是那种功课很努力也很喜欢玩的人,和谢可寅一拍即合。在给陆柯燃纹了一个很可爱的小狮子之后,谢可寅和陆柯燃就确定了关系。

感情好的时候是真好,她们都钟爱龙舌兰,也喝的惯日本威士忌。一起去度假的时候能给对方拍那种在IG上拿几百个赞的照片,还能在瓦胡岛的浅海里互相抓着手和小丑鱼跳舞。但感情这事又很玄妙。一开始,陆柯燃就说自己会留在美国,谢可寅也说了自己会回国,但她们在交往中都绝口不提这件事情,也没有表现出希望对方为自己妥协的意思。所以谢可寅大三的时候她们平静地提了分手,平静到谢可寅还能在陆柯燃收拾自己东西的时候替她做了个不加辣的蛋炒饭。

做完了饭,陆柯燃说bae你帮我抬下桌子,我把手链甩到你的书后面了。谢可寅的桌子左边带了个四层的小书架,堆满了大部头的教材和画册,两个人也费了好大劲才挪出一个能伸手进去的小缝。陆柯燃扒着桌子伸手进去捡了手链,谢可寅说推回去吗?陆柯燃说等下我刚才还摸到了一个东西。


然后谢可寅所有的心平气和,都在看到喻言送的那本已经落满灰尘的手账时烟消云散了。

 

20.闪耀

两年,三个假期,十二个目的地,一本出本游记,谢可寅的阅历因为从大三开始的环球旅行变得丰富起来。国内的编辑问过她毕业旅行想去哪,是像斯里兰卡那样充满文化底蕴的国家,还是像鹿野那种前所未闻的小众目的地?谢可寅说都不是,我要去越南。编辑说越南也好,东南亚的小国总是自有风情。没错,对,谢可寅附和着,但我只是想去晒个太阳。

大三她找了个兼职,给杂志做游记专栏,把喻言那本攻略上写的地方走了七七八八。地点有热门的也有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不过杂志社不在乎,只要谢可寅能保证那地方有十个以上值得逛的地方他们就认。有时候有一样兼职的摄影师跟着她一起去,有时候她得自己背着单反和镜头,有两次比较不一样,一次是和刘雨昕一起去斯里兰卡,刘雨昕帮她背着五公斤重的相机包,还有一次是和戴燕妮一起去柬埔寨,她背着设备但是戴燕妮来摄影。

假期就那么短,工资连往返的机票钱都抵不上,谢可寅靠着平常在纹身店打工积累旅行资金,但手头还是很紧张,谢可寅就学着一次性去更多的景点,然后把不同的照片供给好几家不同的杂志社。那时候刘雨昕已经认识了一些媒体的朋友,转了好几道手又认识了出版社的一些人,她们问谢可寅愿不愿意兼职做一些明星写真集的拍摄指导。就是那种明星在外国景点拍写真集的活,也不用她上手,只要帮着找到好的地点就行,谢可寅以没有时间为由给拒了。

后来曾可妮不知道怎么打听到这事儿了,和几个人吃了几顿饭之后,有一家出版社决定给谢可寅出一本旅美大学生环游世界全纪录,那时候出国留学和出国旅行都是热门,这么一组合听着还挺有噱头的,谢可寅就把手上的东西攒巴攒巴,按照编辑的要求重写了一份内容,在汉语里头加上点洋文,在景点介绍里掺杂一点少女心的幻想,在感想里面多多感谢一下美国的教育。只用了一个月的课余时间,谢可寅就把书稿搞定了。金子涵帮她校对的时候说我觉得你很像老戴,谢可寅说你怎么这么抬举我?金子涵说就是你们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拿出百分之百的热情,对不喜欢的行活也能敷衍得像是充满热爱,而且游刃有余。

有了这句话,谢可寅就能独当一面了。出版社给了个还算公道的买断价,虽然也只够她再做两次旅行,不过谢可寅想的很清楚,有了出版物之后她就有了和杂志社议价的能力,运气好就能把整体收入提高百分之五十,但她也不是特别在乎这个,因为她马上就要毕业了。

样书寄到刘雨昕那,刘雨昕给她拍了照片,作者介绍那一页用的还是戴燕妮在她十七岁拍的那张照片。谢可寅说我靠这就五年了?刘雨昕说可不是吗,我都要做练习生重新准备出道了。

谢可寅毕业的那一年,刘雨昕已经给曾可妮三年前演的那部爆红的清宫戏写了大热的片尾曲,监制了两张同公司前辈的唱片,还给一个台湾的大明星当了编舞,以至于老板问她去参加新的选秀节目的时候,都要问她是想去做节目编曲还是想做练习生。也没什么好或不好的,刘雨昕还能笑着把这些事情说给谢可寅听。

但谢可寅记得那首曾可妮拼命给刘雨昕争取下来的片尾曲,是先寄给孔雪儿那个组合又被退回来的。孔雪儿和刘雨昕分手的三个月后就跟着一个组合出了道,但没掀起多大风浪,不温不火地在那种地方台的综艺节目里当通告艺人,有时候站在大咖身后,会有镜头扫过她笑着的脸。

那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傻子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不甘心,就拼命地给她们公司寄自己写的demo,传统的流行音乐不行就写韩团风格的,还有AKB那种甜美的曲风,但永远石沉大海,下一张唱片遥遥无期。等那首片尾曲火了之后,刘雨昕问谢可寅我是不是太傻了,谢可寅说确实吧,但我知道的上一个能写出这种词的傻子是林夕,所以也说不好。刘雨昕就笑了,她说,那我再坚持坚持。然后就等到了蜜蜂少女这个节目,不过那时候刘雨昕还不知道她们会在节目里重新相遇。

五月中旬,刘雨昕进了组,上交了手机,最后一次联系是在群里说希望九月份进决赛的时候大家能去当亲友团。大明星曾可妮在群里端着架子说我出面是不是不太好呀,结果节目一上线就在微博上拼了命的给刘雨昕宣传,然后大家就发现转发刘雨昕那张海报的不只有这个一线大明星,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大V,有蔡依林和李宇春的编舞师陈安崎、有刚演了一部古偶女二的虞书欣、杀进Iron Mic决赛的女rapper Nineone,和刚刚演了好莱坞一部歌舞片的华人女星刘令姿,还有千万级网红林小宅、刚在DIA做了评委的戴燕妮、被水原希子关注了ins的网红纹身师喻不吝等等等等,转发的格式也很统一,一水儿的请大家多多支持我妹妹。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网红大V奇妙的友情line就这么暴露了,可是吃惊之余,一群精彩的人过着精彩的日子,又让大多数人觉得也没什么问题。

曾可妮问谢可寅,你书上市了要不要我们也给你整一次,谢可寅说那书已经买断了,你给我弄我也赚不着什么钱。曾可妮就发了好几个大笑的表情,很快她们就聊到谢可寅毕业回国的事情,哪天毕业哪天回来,东西怎么处理,回国之后找什么样的工作。谢可寅说先跟着老戴做一段,但在正式工作之前还想再玩几个月。她们都觉得谢可寅考虑的挺清楚的,和刘雨昕一样都很拿的定主意,让人放心。

但其实谢可寅真正关心的不是工作的事,而是毕业旅行到底能不能走完最后六个国家——自从14年开始,谢可寅就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想要让喻言兑现什么样的承诺。

其实谢可寅也不知道自己对喻言算什么。她记得13年底喻言分手的时候她知道了,但什么也没说,好像喻言单不单身的和她都没多大关系,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可能应该说她更想抓着自己和喻言之间那点联结才准确,趁着分手趁虚这种事而入在发呆的时候也幻想过,可是还是有那种不忿的劲儿在,就靠我自己自己单枪匹马不行吗?就想这么不遗余力的试试。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喻言在群里圈了她,问她想没想好去哪儿,她也想放个假。谢可寅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越南。那是剩下六个目的地里最适合度假的地方。

喻言说行,你订好时间告诉我。谢可寅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出汗了,群聊里不停的有消息在往上刷,但她什么也没看进去,过了好一会她才圈了喻言,说,OK。这事儿就这么被定下了。

 

五年多的时间,她们都有了点变化。大学毕业的谢可寅变得更像喻言,能把自己处理的既让别人舒服也让自己舒服,还能把自己专注在某一件事上。26岁的喻言则显得更像谢可寅,有点懒洋洋的,又对什么都很有兴趣。她们见到面,谢可寅想帮喻言提箱子,喻言说得啦,我就一空箱儿,甭费这事儿了。谢可寅说那我给你背包吧,不然你说我来接你有什么用。喻言转了一下身,谢可寅这才发现她只背了一个能放护照和钱包的小挎包,喻言笑着说,小兔崽子长大了,知道疼人了。谢可寅说那你好歹让我表现一下,要不我提着你?

谢可寅伸出手来对着喻言,喻言觉得好笑,一巴掌往她手上拍了下去,但出人意料的是谢可寅握住了。她说那就这么走吧。喻言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她觉得谢可寅有点不一样,但看了看谢可寅一蹦一跳甩哒甩哒的手,又觉得没什么不一样。

谢可寅订的宾馆在半山腰上,房间很大,放着两张双人床,还有一个巨大的,摆着一张圆形沙发床的阳台。在喻言补防晒霜的时候,她问谢可寅行程怎么定的,谢可寅倒在床上仰着看喻言,说啥也没定,全凭心情。

“不是你说你来负责行程的?”

“度假就是要全凭心情,”谢可寅说,“你想干什么都行。”

“我想去看海?”

“开车十分钟就是海边,二十分钟到渔港。”

“喝酒呢?”

“沿上山的路往下走十分钟有个海鲜店,能吃刺身也有鸡尾酒,而且酒店泳池旁边就是酒吧,什么都有。”

“景点还有什么?”

“早上四点起来的话有车到白沙丘和红沙丘,可以拍日出。”

“行啊你,你不就比我提前到一天?”

但我喜欢你很久了。谢可寅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吃过午饭睡了一觉,再醒来已经七点钟,天将暗未暗的样子也不会让人觉得荒度,或者说留给美奈的时间本来就是为了荒废的,这种只靠身体本能活着的日子一生也不会有太多次。

晚上喝了两杯酒,找一个不远不近的话题开了头。喻言说安崎的那个台湾来的男朋友,确实又会拍照又一身腱子肉,但是讲话就像个小猫一样,陈安崎你真好棒哦,这很厉害欸。北京人学台湾人讲话太有意思了,谢可寅被逗得乐不可支。

等天空的颜色再深邃一些,她们终于聊到彼此的感情话题。喻言说我觉得你和小陆还挺合适的,没想到就这么分了。谢可寅咬着吸管说确实挺合适的,但合适的时间就那么一两年,以后大家想成为的人不同,所以不合适了就要分开。

“你都想好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早就想好了,”谢可寅扯开嘴笑了,“老戴那样的。”

“行,有出息。”

“那你呢?”

“我?我以前也想成老戴那样的大艺术家,但我吧,豁不出去做那些有没有结果都不一定的事,努力就会有收获的事情比较适合我。”

“我是问你为什么分手。”

“和谁?”喻言想了一下,“哦,因为大家状态都不好。”

“什么叫状态不好?”

“那两年感觉看到纹身这行的天花板了,有点焦虑吧,她说她愿意养我,我就信了,但是后来发现自己还是不乐意。”

按左卓那个性子,能说出这种话一定不是甜言蜜语,但问题是喻言需要的不是这个,她想要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绕过它。

“但你也不用太push自己,”谢可寅从躺椅上下来,钻到喻言坐的沙发床上躺下,“你看刘雨昕就知道,push太狠了也没用,还是得靠缘分。”

“所以我现在都能度假了。”

“你之前不是也去了很多地方?”

“那是旅行,”喻言笑了,“和度假不一样。”

她们在美奈逗留了三天,看够了海上的像盆一样的渔船,也用了很大的耐心等夜晚降临。最后那个注视着星空的夜晚,她们临时决定取消了去芽庄的行程,直接去胡志明市。喻言说果然学艺术的人都有西贡情节。这四个字有一种很奇怪的魔力,让人觉得很安静,又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绝望的冲动。

结果到了城市里,美奈那点懒散都不见了,在商业小街住着会让人有消费的欲望。她们嘴上说后悔了后悔了,果然胡志明和西贡是两个地方,但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出去逛街。在新开业的咖啡公寓,谢可寅拍了一堆照片,有吃的喝的也有自拍,上传到IG,一边回着评论一边跟喻言说果然还是俗人啊,喻言点了个赞给她说哪有会给自己的自拍起名叫穆勒咖啡馆的俗人。谢可寅说那跳个舞吗?没想到喻言真的把眼睛闭上了,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谢可寅想要拍一张她,打开相机才发现镜头因为潮热的环境而弥漫着一层薄的雾气,她透着雾,看着喻言,但最后什么也没拍,只是伸出手抓住了她。然后喻言睁开眼睛,她们都笑了。

 

六点的傍晚,睡眼惺忪地倒在大床上,那种属于玛格丽特时代的气质才从时光里慢慢发酵出来。房间里的灯被调的很暗,喻言在用kindle看一本小说,谢可寅把自己卷在冰凉又厚重的被子里,你在看什么?她忍不住问,喻言说松本清张的黑色笔记。这之后有一个长而默契的沉默,喻言转头看她,睡着了?没有。谢可寅把自己埋进枕头里。我喝了咖啡。

气氛没什么不对,谢可寅看着窗外,外面的天光因为狭窄的楼间距而无法抵达室内,她们的裙子搭在椅背上,在台灯的照射下显得非常柔软。有别的住客回来,打开了门,挂在玄关的风铃清越而遥远地响了一阵,在似梦非梦的时空里显得又真切又虚幻。

梦里会发生的种种如走马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盘旋。谢可寅伸出手去抓,但那些东西又像蝴蝶一样飞走了,落下的手搭在喻言的膝头上,喻言晃了一下腿,说,你的手好热。

“对不起。”谢可寅把手松开,撑着自己坐起来。

“没事儿,你放着吧,我也怕老寒腿。”

谢可寅撑着自己的上半身,用右手按在喻言左边的床上,距离近得让喻言不得不把注意力从书里移开。

“怎么了?”

“我拿包。”

谢可寅又往前挪了一下,想跨过喻言去够地上的包,喻言说我来吧,然后轻轻地架开了谢可寅,把包递给她。谢可寅跪在床上,从包里拿出了一盒薄荷软珠:“你要吗?”

“给我一个吧,”喻言也稍微坐直了一点,“不睡了?”

“不睡了。”

谢可寅把糖盒放回包里,喻言注意到她包里的手账本,有点吃惊的问你还带着这个呢?说话的时候薄荷糖在嘴里爆开了,一股清凉直冲头顶。

“当然了,我要换屠龙宝刀。”

“行,我可以给你做一把。”

都忘了这是可以做雕塑的人了,谢可寅笑了,“这就是个比喻行不行。”

“那你想要什么?”

“你确定要我现在说?”

谢可寅那种语气让喻言有点惊讶,但她怀疑自己想多了,最终迟疑着说:“要是想好了的话可以说,我也准备准备。”

那种并不自如的样子落在谢可寅眼里,让她觉得又好笑又难过:“你已经准备好了,问题是现在能给吗?”

“说说看呗。”

“我想亲你。”

尽管要求是她提的,但心虚的也是她。

喻言说,“所以你刚才给我薄荷糖?”

“……重点是这个吗?”

因为焦灼,谢可寅往前倾了一下,注视着喻言。喻言发现这个时候谢可寅还是像个小动物,尽管她已经确实长大了。

“那我要是不想呢?”

“那就把这些年的机票酒店都给我报销了吧。”

两个人挨得很近地对视着,也对峙着。

“多少钱?”

“怎么也得五六万吧。”

喻言侧了侧头,用手撑着床,“那还挺值钱。”

谢可寅从她的身体语言中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她往前探过去,用很快的速度在喻言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又飞也似的往后退开了,因为这样她才发现喻言是闭着眼睛的,她开心地傻笑了出来。

“六万块没了。”

“刚才是首付。”

“这也有首付?”

“因为我也没走完呢,不亏。”

谢可寅重新凑过去,把头搁在喻言的肩膀上,“我好开心啊。”

“还行吧。”

喻言没有伸手,也没有推开她,就让她这么呆着。谢可寅快出汗的时候,喻言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怪热的。”谢可寅不管,两只手扣在喻言的腰上,在喻言的脸上蹭啊蹭的。喻言笑着骂了一句小东西,就这样让她搂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谢可寅的眼泪打湿了喻言的肩膀。

 

在这之前,喻言一直没想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把这归咎成为自然而然的事情。谢可寅自然而然地长大了,成为一个有吸引力,而且不用从头开始接触的大人,那么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决定也仿佛是顺理成章。没想过但又可以很惊喜地被人取悦,也不用担心被欺骗或者被玩弄——甚至被消费了感情也可以安心接受,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哭什么?”

“开心的,”谢可寅撇过脸去,不好意思地抹着眼泪,“梦想实现了哭一下不丢脸吧。”

“亲我一口这算什么梦想?”

“算啊,”谢可寅说,“梦了很多次,也想了很久的不是梦想吗?”

这种胡搅蛮缠一样的话说得还是像个撒娇的小朋友,可是喻言没办法再用哄小孩的语气面对谢可寅。

“你想了多久?”

“挺久的,”谢可寅笑了,“所以觉得很值。”

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只剩下眼睛里的一点光,她抿了抿嘴,又问了一次,“多久?”

“也没几天,”谢可寅故作轻松地说,“哎呀,讲这种事怪不好意思的。”

“刚才你就好意思?”

“不一样,”谢可寅顿了顿,“那个我还确实停好意思的。”

所以说喜欢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就有这样的坏处,谢可寅想混过去,喻言就说那我可以问问刘雨昕。谢可寅的小脸垮了,她说不到五年,而且中间也断断续续的,可能也就那么一两年,两三年?但你别有负担,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你,不对,反正就是你可以什么都不想,我都能做好。

这么讲的时候,许多印象深刻的片段在脑海中浮现,就像蹦极之前往下坠落的瞬间,好的,坏的,大多数都是不好不坏却只让人难以忘怀的夜晚,这些东西像坠入深海的沉船,只剩下朦朦胧胧的一个形状,但又带着让人不能小觑的威严。这些年她们在屈指可数的聚散中擦身,每次都多留下一点回忆,但是站在共同回忆里的人也无法感同身受,因为不同的思念最后会把回忆雕刻出完全独立的形状。后来她们几乎也不怎么单独聊天了,只在群里说着没心没肺又能给别人看的漂亮的话。

“我都不知道。”

“也没想让你知道,”谢可寅伸出手,“纹这个纹身的时候想说来着,但是你过的挺好的。”

喻言笑了,“这么不争不抢的?”

“也不是不争不抢,”谢可寅看着窗外,“就是不合适,太小了那个时候。”

陷入回忆让沉默被拉长。谢可寅屈起膝盖抱着,像是等大人回家的小孩,但脸上的表情又不是,那是一种习惯了折断的脆弱感,还有释然的部分。那个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小鬼头一样靠近,努力在她面前多出现几次,多说一点让她开心的话,多做一点让她印象深刻的事,多在她身上用小朋友的身份占据几个拥抱……因为喜欢上的是一个成熟的人,一个不能和她心照不宣的人,一个看不到她的人,所以即便是唏嘘地说了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现在就不小了?”

“现在也小,”谢可寅倒在床上,“但我也22了,正好是喜欢上你的时候你的年纪,大学也念完了,纹身也会了,也努力地喜欢过一个人,你能做到的我都做到了。”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的故事,但喜欢可以让故事等到答案,让色块被填满,我也做到了你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带你旅行,我也可以给你编织一个又一个不存在的梦境,然后不合适的时间就变成最好的似水流年,不合适的人就变成能够互相吸引的星球。所以,既不是因为自然而然,也不是因为彼此亲近,而是有人忘记种下了一颗种子,而有人记得要长成梦里的样子。

谢可寅用手遮住眼睛,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很动听的诗。

“那么,现在我说我要追你,也不算是痴人说梦了吧?”

 

刘雨昕和孔雪儿决赛的时候又是夏天,八月底。谢可寅为了这个没有悬念的比赛提前三天就从北京出发,在上海梅赛德斯奔驰文化中心前拍了一张自拍,发到群里。因为像素不太高,她对着脸比耶的那只手的无名指上,那一圈小纹身看起来很像一个戒指。

比赛前一晚,北京的大部队到了,谢可寅像个小管家似的等在酒店门口。等她们check in之后,又带她们进了电梯,摁了17和19两个楼层。曾可妮说还不是一层楼吗?谢可寅说你们四个是商务套,老喻跟我在楼上小单间。

还没等她们质疑,17层就到了,谢可寅愉快地和曾可妮她们挥了挥手,电梯关门的音乐声很响亮,也很轻快,像那种电影里搞笑片段结束的转场BGM。

喻言靠在电梯栏杆上,说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和你住。谢可寅说那你现在知道了,有疑问吗?

她们在很小的空间里笑出了声,然后电梯又停了。

“你没弄什么玫瑰花瓣蜡烛香薰一类的东西吧?”

“我弄了你是不是得打死我。”

“对。”

“所以我没有,我就在花坛里剪了一支满天星。”

“酒店的人没罚款?”

“我说我要送给我喜欢的人,他们就饶了我的狗命。”

她们走在很软很软的红色地毯上,好像踩在不确定的云端,但手又牵的很紧,所以梦是真的,天黑了也不会醒。

 

THE-END









后记:

 @门牙门牙 门牙老师点的不可言喻和芋泥

就想到18年构思的一个师生三角恋的故事

但因为主角是谢可寅和喻言就反而想要抛弃暗恋这个主题去讲一个成长的故事

刘雨昕也是这么被拉进来的

感谢门牙老师取了初智齿这个让我一下就喜欢上的名字

然后因为是写给门牙老师的所以选定了我俩的青春(居然是十年前了??????也算是弥补了我没有写过快女和超女群像的遗憾

如果有人能猜得出来高中可以来认个亲

最后因为是掺杂了太多自己的经历所以带着这样的心情想要长评2333

OOC肯定有就看我简介吧

想要看番外的话可以留言

最后还是那句气人的话

我没有经历过暗恋

希望你们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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